倒是不大言語的大小姐,有著這般體貼下情的心思,真真叫人想不明白。
惠雲一走,紅玉被害一事就算就此揭過了,淑嫻雖然吃了虧心裏憋屈,卻半點也不敢放在臉上,畢竟惠雲是她的人,她行的錯事,她多少也有個不會管教的過錯,更何況是老太太親自處置的,她要是喊冤,豈不是明著打她老人家的臉了?
卻有一件意想不到的收獲,那就是餘天齊因見她受了委屈,身邊貼心的丫鬟又被弄出了府,整個人孤伶伶地見人就有三分怯,看著他時一雙秋水眼總不禁霧蒙蒙的,又有了些當年那種出水芙蓉帶雨梨花的嬌柔,反倒對她有了些憐惜,再加上最近她一門心思放在餘睿身上,哄得餘睿一下了學就纏著她,一時先生給的功課不明白了,一時又這句詩那句道理看不懂了,她這個姨娘哪裏說得清,少不得請了他爹爹過來教導教導他,夾著一個童言無忌又討人喜歡的孩子,兩個大人隻見就算有些隔閡,也很快便又融洽了起來。
淑嫻得了餘天齊的關懷,陰鬱了好一陣的心情也放晴了許多,對屋裏的下人們也有了些笑臉,彼時紅玉已經由紅玉姑娘變成了紅姨娘,她臉上也不曾流露過半點不高興,反倒越發往老太太那裏跑得勤了,不管老太太喜歡不喜歡,總之她這麼孝順、逆來順受的,看在餘天齊眼裏覺著她好便成。
這日下午閑來無事,她便叫秀杏去請依綾過來陪她說說話,又吩咐下去準備幾個點心,泡一壺好茶。想想這個閨女也是奇怪,左不過這一兩個月,也不知是哪一天起,竟像是有些躲著她似的,再也沒了以前的親熱勁,在杜嬌容麵前倒是常有笑臉的。
要說因為那一位是大夫人,所以上趕著去巴結,淑嫻想著都不像。依綾才多大年紀,十一歲的女娃娃,從小嬌生慣養的,哪裏能有那種心思,想必是前一陣子她忙著樊音的事,又要籠絡餘天齊,因此不知覺中冷落了她讓她不痛快了,如今好生哄哄她,必能回轉過來。
誰知秀杏沒多久就一個人回來了,說二姑娘那裏忙著呢,過不來,問她忙什麼,說是跟著大姐姐學做菜,接連著好幾天姐妹倆都在念錦的小廚房裏泡著。
“罷了,大姑娘再有兩個月就要出門子了,讓她們姐妹一處玩玩吧,手裏是什麼?”
淑嫻懶懶地看了看秀杏手裏提的籃子,秀杏笑了笑將籃子打開,取出裏麵的東西放在她手邊的茶幾上,原來是一疊子油爆小河蝦。
說來也有趣,淑嫻對那些女子都愛吃的馬蹄糕奶油卷什麼的向來不甚喜歡,獨獨喜歡吃這個,將新鮮的河蝦剪頭煎尾,放在熱滾滾的油鍋裏輕輕一炸即刻撈起,再撒上點細鹽,咬在嘴裏醇香鬆脆,帶著點點鮮嫩的肉汁,蝦肉連著蝦皮一道嚼著更加帶勁,因此總叫廚房裏做了這個送過來當零嘴吃。
“這是兩位姑娘做的,二姑娘幫忙起的油鍋,大姑娘掌勺來著,說是知道姨娘喜歡,便現學現賣討個巧了。奴婢聞著比牛家嫂子做的香呢,還熱著,姨娘可要嚐嚐?”
“放著吧。”
淑嫻到底一個人無趣,捧著碟子坐在窗前看著外頭地上雀兒打架,不知不覺便將一碟子油爆蝦盡數吃盡,用帕子抹了抹嘴時還覺著齒頰留香十分夠味,因此便想著下回得問問這裏頭可是擱了什麼香料,怎麼就比大廚房裏做出來的好呢?
晚飯時候跟著杜嬌容一同到老太太屋裏伺候,老太太那裏照舊是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另加一兩樣念錦別出心裁的私房,她一個人想是也吃著沒味,便叫杜嬌容和二夫人三夫人都在那裏陪著她吃。
“今天都不許你們家去陪你們家老爺們吃飯,隻陪著我老太婆吧,要怪就怪錦丫頭,弄出這麼些鮮得人掉眉毛的菜來,我本說天氣熱吃不下,被她弄得又犯饞了,隻想著再添一碗飯。”
老太太說著說著笑眯眯地看著正給她盛湯的念錦,二夫人笑著湊趣道:“全是托了老太太的鴻福,要不我們幾個可不容易嚐到我們大姑娘的手藝呢。”
“可不是麼?大姑娘可惡,每次做什麼好吃的都隻孝敬老太太,說是送給咱們嚐嚐鮮,不過是比鴨蛋還小的一小盅子一小湯匙,那夠什麼?塞牙縫還嫌少呢,盡吊著咱們肚裏的饞蟲,今日既然跟著老太太,那媳婦可要敞開肚子拚命吃一頓不可。”
三夫人說著便作勢要擼袖子,惹得眾人都笑了起來,念錦臉紅地瞪著她,老太太也指著她笑道:“瞧瞧老三媳婦這猴急樣,真真可憐見的,大姑娘,以後可別這麼省著了,多賞她們幾口吧!”
一屋子人越發笑得暢快,杜嬌容見依綾朝著她比了比手勢,忙伸手摸了摸右邊的鬢角,果然不經意間鬆散了些,忙起身想去裏間打理一番,卻忽然胸口一陣煩悶,眼前一黑再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