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城的七月，熱浪翻滾，難得不是陰霾天，罕見的日光叫囂著午後的困倦。
明明已經刻意錯開了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車流卻逐漸擁堵起來。司機操著一口北方腔調，吐槽著道路上不守規矩亂竄的行人。
虞夏沒搭腔，隻是沉默地把目光投向窗外。
熟悉的街道上步履匆匆的行人往來，連街邊那家有些時日的飲品店都還是以前的模樣。時隔四年回到這裏，讓她有些感慨。
“小姑娘，看你樣子不是本地人吧！”司機師傅粗獷地問道。他透過後視鏡看去，這姑娘長得乖巧，帶著南方妹子的水靈。
“算是的，”虞夏低著頭，不太想多說，言簡意賅地給出了一個較為嚴謹的答案。“……家在這裏。”
一問一答中，目的地蕪城第一人民醫院的招牌出現在她的視野中。虞夏的智齒疼了有小一周，終於狠下心來在附近的醫院掛了個號，專家是個看起來頭發有點白的老醫生。
司機師傅左躥右躥之後穩穩將車輛停在了醫院門口，虞夏已經有很久沒有去過醫院了，乍一來還有些暈頭轉向。
她順著指引來到三樓的專家門診，剛走出電梯廂，就和一個哭得稀裏嘩啦的小姑娘撞了個滿懷。
小姑娘紮著羊角辮，一身花裙子，一隻手牽著媽媽，另一隻手止不住地抹眼淚：“拔牙真的好疼——”
這一嗓子喚起了虞夏小時候的心理陰影，那會兒她六歲左右換第一顆牙，門牙搖搖欲墜了快一個星期，怎麼都不掉，虞女士就帶著虞夏去牙科診所。
診所的醫生很溫柔地哄著她：“小朋友，張開嘴讓醫生阿姨看一下。”
單純的小姑娘顫巍巍張開了嘴，刺眼的燈光照下，一陣鈍痛過後，和著一口血水，六歲的虞夏失去了她第一顆乳牙。
想到這，虞夏吸了口冷氣，快步朝裏走去。
她的就診室在二號候診大廳，這個點正是人多的時候，大廳裏的病人不少，有幾個誇張地用手扶著冰袋，齜牙咧嘴地貼在腮幫子上。
前台指引的護士姐姐溫和地接過了虞夏手中的電子掛號碼，在操作屏幕前掃了一下。
“嘀”的一聲，“簽到成功”的電子音冰冷響起，虞夏掃了眼電子屏，依稀看見醫生那一欄三個字的姓名跳躍出來，但她沒當回事。
等了約莫十分鍾，停滯許久的叫號大屏幕重新滾動了起來。
【請27號虞夏，到3號就診室就診。】
一聽到自己的名字，虞夏連忙拎著手提包站起身來。
就診室裏，上一個病人是個上了些年紀的大爺，佝僂著背衝醫生道完謝，才顫顫巍巍走了出來。虞夏耐心地在門口等著他出來，便聽見房間裏傳來清冷的一聲。
“請進。”
虞夏忙側身走進去：“你好醫生，我——”
就診室內的冷氣撲麵而來，她對上了一雙眸子，話音戛然而止。
她被釘在原地。
隨之而來的，是她腦中的一根細弦崩塌。
曾經的虞夏遇到過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像冰川下極冷的一潭水，細碎的冰塊映著浮動的日光。
時隔四年，她幸與不幸地再度見到了。
就如同十分鍾前的虞夏怎麼也想不到，她的主治醫生，會是她的……前男友。
“虞夏是嗎？”賀聞清錯開視線瞥了一眼電腦桌麵的名單，才重新看向她，眼神平淡至極，像在看陌生人。
“說一下什麼情況吧。”
虞夏反應了片刻，還是沉靜地走進去，坐在賀聞清對麵的椅子上。
“智齒疼。”她托腮，聲調又低落了下去，語氣中帶了點不易察覺的抱怨。剛說話的時候又一陣鑽心的酸爽，讓她不由得嘶嘶吸著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