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7章(3 / 3)

此言一出下麵炸了鍋,大部分人都說裴子昱太過年輕。

“聖上,老馬識途,王克將軍雖有錯,然這些年他少有失誤。丞相大人,舉賢不避親,您可不能忽略了王大人。”

下麵烏泱泱的人開口,多數都在保舉著王克。坐在龍椅上的皇上眉頭越來越緊,這就是他的朝廷?所有人都是那幾家的應聲蟲!陳、王、常三家雖然在開國時立下了汗馬功勞,可大半天下卻是他們皇家打下的,畢竟當年父皇就是前朝將領。大越立朝後,這些開國功勳也得以享受高官厚祿榮華富貴,盡管如此他們胃口越來越大。勵精圖治幾十載,難不成他還要繼續受這些窩囊氣。

“丞相相信裴子昱,你等雙方各執一詞,改日再議。”

最前排的王丞相收回到嘴邊的話,分明上朝前他們商議的很好,他推舉裴家人,大公無私。而後其他人剛正不阿,指證他的錯處。到最後他做個和事老,聖上順應民意,任王克代掌三軍。

怎麼如今,事情與他想得全然不同。

“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內侍尖細的嗓子喊出這話,章侍郎上前一步:“聖上,臣有本奏。”

奏折遞上去,皇帝看了眼,而後龍顏大悅:“卿言自雪山衝擊而下,合圍左右賢王部落?此計甚妙,甚妙!”

朝中一片附和之聲,王丞相心思卻是越發沉重。長子傳回來的信他也看過,北夷人那邊在威脅,若是不做內應,就將先前的拒馬之事傳出去。

本意上他自是不想去背叛大越,可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被查出來,無論是不是王家多數人的意思,也不論他們有沒有先帝所賜丹書鐵券,整個王家九族必定一個不留。開弓沒有回頭箭,他隻能盡力維持。

如今……左右賢王部落太大,若是全軍附沒,北夷人定會狗急跳牆。不過是邊關死幾名將士而已,他首先得保全自己、保全王家。有了主意,他也開始附議起來。

待到下朝,章侍郎被單獨宣入乾清宮後麵。屏退左右,他站在皇上下首。

“依你看,寧古塔傳來的計策當真可行?”

章侍郎想都沒想便回答:“即便是不可,那一望無際的黑沼澤中的黑油,也是天佑聖上。”

“確實如此,我會派暗衛,將篾竹、蠟燭與宣紙一道送去。紙張就用白色,也算最後送那些北夷人一程。”

“聖上真乃仁君也!您如此想,確實是北夷人之福。”

君臣倆笑得別提有多賊,章侍郎保持著鞠躬的姿勢,聽麵前坐著的人囑咐道:“這幾****多與裴家走動,勿要讓人起疑。”

章侍郎打個突,這是在警告他,勿要與裴家過從甚密,而後結黨營私?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這位年輕就登基的皇帝,對於朝中盤根錯節尾大不掉的眾勢力有多厭惡。

“臣與裴大人,隻是泛泛之交。”

“恩,下去吧。”

章侍郎走下去,再次理解了如朝前老父千叮嚀萬囑咐的那句話:伴君如伴虎。

這些年他無時無刻不小心翼翼,終於熬成了聖上心腹。即便如此,他還是始終崩著一根弦。聽出方才聖上聲音中的愉悅,他卻是知曉自己做對了。伴君如伴虎又如何?誰不想要天子近臣的榮耀。

聖上的旨意自然不同於一般人行路,自越京到寧古塔,宜悠足足走了有六日。

可如今,不過是兩日,京中旨意就已抵達。寧古塔全體囚犯放棄了挖煤,盡數拿著先前的鏟子,前往黑沼澤挖黑土。

在寧古塔的毛氈群外麵,臨時樹立起了大鍋。木槌和大鍋一道,日夜不休的榨出翻著亮光的黑油。黑油出來後,盛放在捆好的木桶中。一桶一架馬車,由兵卒連夜押送至前線。

榨油的多數是男子,不過寧古塔此地,婦孺卻是極為稀少。此刻所有婦孺跟隨宜悠一道啟程,坐在馬車中編著燈籠。燈籠高兩尺寬一尺,編好後在外麵糊一層白紙。

一路晃悠著向前線走去,沒多久他們麵前便出現一座雪山。繞著彎彎的盤山路穿過去,遠處出現一片氈帳。

“他們當真沒搬走?”

宜悠站在最前麵,她不用編燈籠,隻需要每日清點數量就是。

廖其廷也出來,望著下麵:“北夷人信奉雪神,尤其是當日雪崩幫了他們一把,這下他們定會認定,此地乃被學神庇佑。你們看下麵那彩的布條,那是經幡,正是他們祭祀所用。”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宜悠不止看到了經幡,更看到渾身花花綠綠的北夷人。

“這是在祭祀?”

“你眼神當真好,離著如此遠都能看出來,應當是在祭祀。不過晚上才是祭祀的高潮,一切準備就緒,今晚行動。”

宜悠坐在馬車裏,望著後麵車上堆得高高的燈籠。白色的燈籠紙與雪山完美的融為一體,至於糊燈籠的婦孺,寧古塔的生活讓他們習慣安靜,此刻就是見到山下異樣也沒人出聲。

“將蠟燭和油包放進去吧。”

婦孺的動作整齊劃一,很快就拿布條,將先前準備好的黑油拴在燈籠底。而燈籠中間,則是放了一支拇指長的蠟燭。

吩咐好一切後,宜悠默默的進了馬車,神色間頗有些悶悶的。

穆然走進來,坐在她跟前問道:“怎麼?不忍心?”

“沒有,北夷人殺了我們大越多少人,搶了我們多少金銀財寶,我怎麼會不忍心。我隻是想著,過不了多久就會死那麼多人,有點難受。”

穆然抱起她:“不看就是了,不要多想。”

“恩,你說我是不是特矯情?其實說實話,我是真的有點難受。大家都是人,彼此住的這麼近,為什麼要自相殘殺?”

“是啊,為什麼?其實我也想不通,不過我隻知道,今日若是我們不出擊,等到大越稍微弱下來,北夷人就會再次殺入中原腹地。到時候,五十年前的戰亂會再次重演。我們的孩子、孫子以及重孫子,子子孫孫將會永無寧日。”

宜悠輕輕地撫摸著肚子:“這些我都明白,不過比起北夷人,我更恨大越的叛徒。享受著高官厚祿,享受著這麼些人死亡所帶來的安寧,他們還不知足,為了自己那點利益就出賣了所有人。”

穆然鬆開她,堅定地說道:“你放心,這次打勝後,他們會遭報應!”

“但願會。”

“一定會的,聖上是聖明天子。叛國者,人人得而誅之。”

最後九個字重重的敲在宜悠心頭,她想起前世那個將她捧上天後重重摔在地上,這輩子又竭盡全力為她找麻煩的陳德仁。陳王常三家不切實際的富貴,以及三家的同氣連枝。若是一家出了事,另外兩家會幹淨?

她不確定,卻隱隱有種悲傷地預感。剩餘更多的,則是一種解脫。陳家倒下,依仗穆然今日的戰功,往後她一生的日子,都會安穩無憂。

在宜悠各種想法交彙時,雪山的夜終於來臨,下麵北夷人的部落點起了火把。衝天的歌聲傳到雪山,雖然語言不通,但其中包含的崇敬和喜悅之情卻能感染所有人。

“放孔明燈。”

一盞盞燈被點燃,自雪山飄下,沿著塞北的寒風,帶著黑油飄向北夷人的部落。

夜空陰雲密布,不見一顆繁星。整座陰山陷入沉靜,似乎在為這一晚即將到來的血腥和殘酷默哀。宜悠背過身,望著山上的被冰雪包裹的岩石,允許自己最後心軟下。

隨著孔明燈的增多,載歌載舞的北夷人也注意到。頭頂插著翎羽的左右賢王張開雙臂,激動地朝天跪倒。

“這是雪神的恩賜!”

下麵北夷人也動情的吆喝起來,喊聲震天,大越軍隊中,精通北夷語言的明遠翻譯道:“北夷人在感謝雪神。”

孔明燈飄在夜空,如一點點繁星,一盞又一盞美不勝收。當其中的蠟燭燃盡,熱氣不足以支撐稍顯沉重的黑油,整個燈籠降落下來,直直的打在北夷人的氈房上。

“讓我們去迎接雪神的恩賜。”

北夷人沸騰了,衝向自家氈房。迎接他們的不是預想到的恩賜,而是開始瘋狂燃燒的氈房。黑油所及之處,皮質的氈房劇烈燃燒。火星四濺,染到北夷人的皮裘和頭發上,立刻有人發出痛苦的哀嚎。

“是南越人的陰謀,快散開,帶著牛羊往外撤。”

左右賢王連忙發號,北夷人瘋狂朝外逃竄,剛好遇到廖將軍所率領的中軍。再往另一邊跑,原本說好去雪山那頭偷襲的裴子昱帶著右翼軍橫空出現。在此處山穀中,大越三萬軍隊,將兩萬的北夷人團團圍住。

戰火照亮夜空,勝利,隻是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