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3章(2 / 3)

“穆兄,聽我的,往山上跑,雪崩不會跑到那裏。”

“好。”

穆然卻是全然相信廖其廷,他自十二歲便認識此人,多年來兩人同甘共苦,一塊受過傷,也一塊被北夷人抓住過。最危險的一次,若不是廖其廷出手相助,他肯定早就被北夷人射穿,如方才的斥候一樣隻剩一縷頭發。

勒緊韁繩,他調轉馬頭往小山出跑去。兩人的馬雖然比不上王克,但卻比尋常兵卒的要好一些。全力奔跑起來,逆著風,冰雪刮得臉上生疼。雪崩湧來,偶爾有冰雪分開,擦著馬蹄過去。

穆然全力的向前衝著,心中卻想著在家等他的小媳婦。他還不能死,他得跟小媳婦白頭偕老,看著他們的孩子一起長大。

臉上已經失去意識,終於在最凶猛的一波冰雪到來之前,他們爬上了小山山腰。耳邊是刺骨的寒風,冰雪以常人達不到的速度,直接淹沒地上的一切。

肉眼望去大地一片雪白,再遠的幾乎看不到的地方,大越的旗幟高高飄揚。

“現在要怎麼辦?”

廖其廷下馬,蹲下摸著腳下的冰雪:“最起碼有三丈厚,踏不過去。陰山貫穿河西走廊,翻過這座山,咱們繞過去。”

“行。”

穆然牽過兩匹負重的馬,拍拍那鼓鼓囊囊的糧食布袋。廖其廷看了滿臉驚奇:“有你的,什麼時候裝進去的?”

“你說感覺不太好,我就下意識的先找好糧食。也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了,都是從雲州來的。”

廖其廷搖頭:“怕是凶多吉少,他們不聽,我們也沒辦法。雪這麼深,下去不等挖出人,咱們自己先被埋了。”

穆然的傷感並未持續多久,他早已見慣了生死。靜靜的朝向雪崩的方向,默哀片刻後,他牽起馬匹。半山腰著實很冷,可他身上有小媳婦縫的灘羊皮衣。裏麵更是一層薄棉花襯著,再加上外麵棉袍,還能抗住一會。

“廖兄,你先披上這件衣裳。”

廖其廷本想拒絕,但轉眼他卻看到穆然那厚實的皮衣。冰天雪地中,那皮衣看著就很暖和:“有媳婦的人就是不一樣。”

“咱們快些走,等會去廖兄便跟知州大人提親。”

“恩。”

兩人四匹馬,一路向山頂走去。好在山並不高,即便終年積雪,兩人也有法子過去。沒過半日,終於到達山頭,山那邊的景色卻讓人大吃一驚。

“樹林,怪不得他們要將部落安在此處。”

入目一片鬆樹林,盡管鬆樹上覆蓋著冰雪,但還是不能阻擋兩人的好心情。樹林裏可不少吃的,即便馬上的食物吃光,兩人也餓不死。

站在山頂,望著落日下壯闊的雪山,兩人終於放下心中包袱。

同樣是一片落日,宜悠與巧姐坐在雲州府衙的涼亭中,商量著怎麼與章氏說。

“我去磨一磨就是,娘最疼我,定不會看著我傷心難過。”

“總不能讓你一人去說,算了,我與你一道說去。”

巧姐其實有些怕,長這麼大她還真沒單獨出過院門。剛才答應宜悠是因為一時頭腦發熱,這會她越想越覺得這事好。自己可以闖一闖,又能給廖其廷一個驚喜,可無奈娘那關著實太難過。

“那多謝你啦。”

宜悠戳戳她的酒窩,兩人一道來到正房:“夫人,其實我今日前來還有一事。”

“哦,要去越京?”

兩人皆是一驚,宜悠想著涼亭邊上那些媽媽,也隨即釋然。整個知州府被章氏搞正一隻鐵桶,他們又沒有可以避諱,她自然能聽到。

“這是其一,還有一事與官學有關。”

“你還當真想承認,你去我不管,巧姐不行。”

“娘。”巧姐如麻花般的吊在章氏身上,滿眼裏全是哀求:“我先去看望兄長。”

“夫人先聽我說完另外一事,再確定要不要生氣。”

“哦?”

“這事還真是無心插柳,前幾****命木匠為長生和穆宇最兩張小書桌,沒想到他卻做出另一種格外好的。”

當即宜悠將那書桌描繪一遍:“便是如此,大越官學甚多,而童生入學時身量尚未長成,用太高的書桌,讀書習字多有不便。若是換做此種,便可極大的解決此事。”

章氏無論何時都保留著最基本的冷靜,很快她就想到,這事可以做到很大。若是推廣到整個大越,教化更多人讀書習字,定是好事一件。

“如此,你且將那木匠送過來,我問詢一二。”

見她語調放緩,宜悠也稍稍安心:“另一事,便是我想與巧姐一道入越京,而後跟隨商隊去尋穆大哥和廖監軍。”

這回章氏沒有立刻反對:“你可知此去越京多遠?”

“自然知曉,乘馬車約莫四五日。”

“那你可知北地天氣如何,巧姐自幼沒受過苦,你如今身懷有孕。你們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家裏人想想。”

宜悠心有觸動,確實她十分思念穆然。可如今她若是一去,那親近之人定為她日夜擔憂。尤其是李氏,她如今身子骨不好,正在好生調養著。常爺曾與她說過,用這方子最重要的便是身心舒暢。

“夫人且容我再想想。”

巧姐卻著急起來:“宜悠你怎麼就改了主意,咱們跟著常家商隊,還能出什麼事。娘,爹不常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你就當我去北地觀賞一番。”

章氏白眼都沒賞她一個,宜悠心中的天平左右搖擺。留在這,她擔心穆然;若是去了那邊,娘必然也要擔憂她。若是能帶娘一道去,那自然就沒什麼後顧之憂,可這顯然不現實。

垂下眼瞼她慢慢想著,最終抬起頭時她神色已是異常堅定:“夫人,我必是要。巧姐有一句話說得對,這次乃是跟著常爺商隊,定不會有太大危險。”

“就是。”

巧姐頭點得跟個撥浪鼓似得,一旁的章氏有些心煩,一下壓下閨女。

“我確是決不允許。”

眼見她態度如此堅決,宜悠也沒有再多說。臨出門時,她安慰著巧姐:“我自會說服我娘。”

回到常府後,宜悠直接說明了自己的意思:“娘,我著實放心不下,想去看看。”

李氏的反應卻比章氏還要激烈:“你去那邊作甚,你不知那邊的人都想來咱們雲州。”

常逸之坐在一旁,手裏拈著一大塊粘糖,笑嗬嗬的看著他們娘倆,並不拘幫著哪一邊。

“娘,我跟著五州齋的人去。”

“五州齋最近沒有商隊去那邊,你給我死了這份心。”

宜悠目光轉向常逸之:“常叔,你也曾去過幽雲十六州,那邊當真如此?”

“差不多。”

宜悠心直往下掉:“娘,既然當真那般可怕,那我更得去陪著穆大哥。若是隻有我一人還好,如今我腹中有孩子,我想讓他在一天天長大的同時,能偶爾看到他爹爹。”

李氏撇嘴:“莫要講你那些歪理,孩子命重要,還是看到他爹爹重要?”

宜悠蔫了,其實最想看到穆然的是她。若是放在前世,她一定不會相信,自己會如此深刻地愛上一個人。一日見不到他,就像過了一輩子那麼長。可如今她卻是信了,她確實不能沒有穆然。雖然兩人成親的時日不長,但他已經烙印在了她的內心最深處。

“娘,真的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

李氏堅決的搖頭:“若是你想去,孩子生下來我給你帶著,你自己一個人去,莫要帶著孩子去受苦。”

巴完最後一粒米,宜悠沉默的回了房。打發碧桃去吩咐木匠到知州府報到後,她靜靜的躺在炕上出神。手摸上小腹,那裏的凸起還不明顯。

嘟起嘴,將心比心,若是她站在李氏和章氏的立場,也定不希望自己的閨女去犯那份險。所以對於別人的不支持她理解,但理解並不代表她心裏舒坦。

翻出穆然的畫像,她終於沉沉睡去。

這一夜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夜,王克好不容易逃出來,清點著生還的兵卒。五百一十八人,他的心都在滴血。不同於裴子昱的雜牌軍,這些兵卒可是他半生的心血。

如今一場雪崩,全都毀了。

讓他更加絕望的是,北夷人竟然多數抗過了這場風雪。而此刻他們重整旗鼓,朝著他殺過來。

“撤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過去他能組建起萬人嫡係,回越京後仍舊可能。騎在馬上朝來時路線奔馳,半夜後他終於甩掉了北夷人。

氣喘籲籲地坐在篝火旁,他打開一封空白折子。此次戰役損傷如此大,他難辭其咎。若是想避開聖怒,必須得盡力隱瞞真相。

“二叔,你還記得那拒馬?”

偏將也姓王,是王克的侄子,叔侄倆平素說話很是隨意:“我也好生奇怪,北夷人怎會有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