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0章(3 / 3)

另一項與來時不同的,便是這次她並未坐馬車。自官學大門出來後,拐個彎再過一戶便是穆家。仔細算起來,不足百丈距離,當真是極為近。

“你們倆且記好路,我隻晌午去,下午你們卻是要自己來回。”

長生耷拉下眼:“姐姐,如此近的路,也就你能忘記。”

宜悠橫了他一眼,的確她還有個別人都不知道的事,到一陌生的地方她很容易迷路。同樣的路,除非走個十來遍,否則她很難記住。得虧有重生的經驗,不然憑她自己,絕不可能從一開始起就躲過四丫在縣衙的算計。

“都進來吧,我和你娘住第三進。長生和穆宇要讀書,便在書方邊上,那裏我早已命人收拾出來。至於宜悠,你先住著第二進可好?”

聽著常逸之的安排,宜悠瞅著他這院子。不同於章氏布置的那種雅致和精巧,常爺的整個院子並無太多裝飾,青磚青瓦房方方正正的立在那,烘托出一種別樣的嚴肅。

“本來就是打擾,自然客隨主便。”

“你們哪兒能是客,此處也是芸娘的家,自然也屬於你們。”

常爺坦誠不作偽的態度讓宜悠放鬆下來,他是真不計較這些。他有那麼多銀錢,莫說這一個院子,就是再修十個八個他也修的起。而且他這人,向來視金錢如糞土。

“長生和穆宇還不快謝謝常叔。”

兩人背著書囊,像模像樣的拱手作揖。聽到長生那聲“常叔”時,常逸之身體僵硬了下。

李氏很敏銳的感覺到,趕緊扶住他:“你可有事?”

“無礙,咱們也早些去用膳。”

宜悠看看常逸之,再瞅瞅長生,心中有些懷疑。常爺這是激動呢?還是不滿長生沒有開口?不過很快她就否定了後一種想法,因為當日議親時,常逸之可是很堅定的讓長生改姓李。

甚至在準備婚禮的半個月中,他已經手腳麻利的去了趟雲州,將長生的戶籍改過來。是以如今雖然沈家還不知情,但先前的“沈長生”已經改成了“李長生”。

至於她當然也改了,不過嫁夫從夫,外人多數叫她“穆夫人”,或者幹脆喚宜悠。至於“沈宜悠”還是“李宜悠”,連她自己也未曾多做關注。

想了一圈她很篤定,常爺應該是被認同的喜悅。活了半輩子他沒個孩子,如今見到長生這般乖巧的,肯定要疼愛幾分。常爺的本事他知道,有他護著,日後長生的路肯定會更順遂。單這一點,他這個護身符,可比春生母子視做護身符的主簿一家要穩當許多。

宜悠的猜測很快成了真,落座後常逸之進了一趟裏屋,從內拿出一雙玉佩。

“今早太過匆忙,忘記將此物給予你們。”

李氏站起來,頗為驚訝:“怎麼會是此物?”

常逸之驚訝:“芸娘也知曉?”

“三個月前你不是與我說過,當年你娘……娘她留下了些東西,有些頗為貴重,你愁著怎麼送過來。那****去五穀齋,剛好聽到你吩咐明遠,說這是先母遺物,要好生保存。”

常逸之笑容中有些懊惱,似乎懊悔自己不小心,被她發現了般。

“恩,正是此物,這玉養人。”

“如此貴重的東西,哪能給倆孩子。”

“再貴重的東西,束之高閣也隻是蒙塵。正好兩塊,你們姐弟一人一塊。”

宜悠接過來,入手滑膩,並不若一般玉石那樣冰。從顏色和水頭上看,她與長生那塊應該是出自一塊籽料。她這塊是佛,長生那邊是觀音,都有著吉祥的寓意。

“拿著吧,這聲常叔也不能白叫。”

常逸之依舊笑得一臉無所謂,仿佛他送出去的不是價值連城的玉佩,而是路邊商販那隨意買來的冰糖葫蘆。

“多謝常叔。”

見所有人都倒戈,李氏也終於不再拒絕。常逸之見了更是高興,芸娘對他很是生疏,這讓他好生苦惱。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賺錢,而且現在他也不缺錢。再說娘那些東西,本就是留給他。如今付出點,讓她心懷愧疚對他多坦誠些,他卻是極為樂意。

宜悠就在常府住了下來,晌午陪著三個小的去官學。雖然她學得不算快,但也不算慢。

而下午她則會回來,做點針線活,忙活著糕點鋪子的進度。有了常爺這個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人在,她安心的當起了甩手掌櫃。

偶爾她也會思念穆然,掰著手指頭一點點計算著她走到哪兒,提起筆在宣紙上描摹著他的模樣。

終於過了十來天,雲縣城中郎中診斷出,她有了盡一個月的身孕。先前半月時脈搏太過微弱,除卻常爺無人敢斷定。如今這樣卻著實是鐵板釘釘。

這時候她為李氏新婚刺繡的那炕屏已經完成,太複雜的她不會,所以就選了四君子。與旁人的梅蘭竹菊四幅畫不同,她直接省事的繡了字。

字是常逸之寫得,隸書頗為有風骨,而後她一針針的繡上去。原本以為不會太好看,出來後結果卻著實出乎她的意料。淡黃色的紗布上繡著幾朵祥雲,上下烘襯著藍色大字,簡單中別有一份雅致。

她來送時,李氏正在算包子鋪的賬。包子鋪早已開張,不過用的不是原先的沈家名頭,而是叫“李記包子鋪”。

在她和常逸之的建議下,李氏並沒有過多堅持,而是又各自買來兩名小丫鬟和有力氣的媽媽。宜悠做主,分別讓碧桃和劉媽媽帶著他們。如今李氏已經徹底不用自己下手蒸包子,不過她忙慣了卻是閑不下來,所以常爺幹脆將兩間鋪子的賬冊都交給了她。

“娘,新婚賀禮。”

指揮著兩個媽媽抬上來,展開後宜悠坐在李氏跟前:“好看吧?我可是絞盡腦汁,才做出了這天下獨一份的炕屏。”

“就你王婆賣瓜自賣自誇,還不是為了圖省事。”

“哪有,我最近閑著沒事,當然希望多點活計做。”

李氏沉默下來:“少畫些畫,有那功夫不如多寫倆字,給然哥兒寄去,讓他看著也高興。”

宜悠歎口氣:“我才不,我都寄過去一封,他那邊卻是隻字未回。若我再去寫,那多下不了台。”

李氏看著閨女那副小女兒情態,想著她如今還在懷胎頭仨月,到嘴的話轉個彎變模樣:“他還在路上,你那信許是還沒到。”

“恩。”

宜悠悶悶的點頭,半個月了,她真的好想穆然。先前想著有鐵先生的畫,可以隨時看到她的模樣,她定不會有別的反應。可有的人就是這般,他在的時候司空見慣。可他一旦離開,便如魚離了水,人沒了空氣,開始無時無刻不在想。

單單是一張畫,沒有溫度,不會說話,更不會給她做飯,也不會每夜給她暖被窩,然後用低沉的聲音喊她寶貝兒。

雖然她住在常家什麼都不缺,可有些事換一個人來,就是另外一種感覺。

“他什麼時候能回來啊,娘。”

“快了。”

宜悠淚珠在眼眶中大賺,一個人的日子當真不好熬。即使有娘陪著她,有長生和穆宇每日纏著她,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還是會長久的失眠。

“娘,我真的……”

後半句還沒說出來,小丫鬟急匆匆的跑進來:“夫人,門外麵有倆人,他們說姓沈。”

宜悠把話噎回去:“是不是一個嘴歪眼斜的老太太,還有一個很孝順的莊稼漢。”

小丫鬟點頭,宜悠騰一下站起來。為什麼,每次她感傷的時候,沈家總會有人來。她本無意與沈家為敵,可這會她卻壓不住自己的火氣。

“娘你找個地方擺炕屏,我且去看看。”

李氏哪放心她,忙穿上繡鞋跟進來。宜悠剛出門,就吩咐左右:“媽媽們去,叫幾個有力氣的人,不拘男女,給我到府門口來。”

“你這是要做何?”

宜悠抹一把臉:“給自己壯膽。”

挽著李氏胳膊,她一步不停的朝常府門口走去。剛到門口,就聽到老太太那嘶啞的嗓音:“那個殺千刀的,竟然讓我孫子去跟別人姓,這是要斷我兒子的根啊。”

早在改姓時,宜悠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她甚至想過,如果沈家來人好好說,她會承諾為沈福祥養老送終。可如今看來,卻是沒那個必要。

兩步走到門邊,她居高臨下的看著老太太:“當日和離時,我與長生已自沈家族譜消除,如今改跟我娘姓又如何。這裏不是沈家,是常府門口,由不得你跟辦白事似的哭天抹淚。來人,給我把他們叉出去。”

掐著腰,她指揮著四個壯丁:“別傷著人,給我叉遠點,聽見就心煩。”

毫不客氣的說著,這陣子她一天比一天煩躁,著實是沒心思跟沈家這些人扯嘴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