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裏彌漫著舊紙張和木製特有的氣味,架子上是出乎意料卻又是意料之中的空。
除了第一排架的幾層擺了半數書冊外,後麵的兩排架子都是空無一物,但卻未曾沾染塵灰。
韓萱二人不知道的是,村子裏來到這兒讀書的孩子,大到十一二歲,小到六七歲。每次看完一兩小時的書後,都會默默地將圖書角打掃一遍。
也許,在他們每次擦拭著空蕩蕩的書架時,都會期盼著在不遠的將來,能夠有更多好看的圖集畫冊在這裏“安家”。
村裏屋舍大多簡陋,連著翻新的圖書角也不例外。到了接連的雨季,房頂會滲下水滴。
為了不讓新置的木製書架被雨水侵蝕,那幾個小小的人兒一起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挪動沉重的架子,讓其避開漏水處。
此地山間時而霧氣縈繞,為了不讓書冊受潮,那些孩子還會像在家中曬糧食一般,將書籍一本本攤開排列在簸箕裏。一到天氣晴朗之時,便拿出屋外“曬書”。
梅奕韓曾在大學裏當過圖書管理員,原本想著接到這整書編碼入庫的活必然得心應手。
誰知到了這才發現,原來“入鄉隨俗”一詞遠沒有想象中那般拘限。
不知是為了讓這圖書角顯得不那麼空置,還是為了每一本書冊都有足夠寬敞的空間。
孩子們並不會像正常圖書館裏那樣將書籍側立緊緊倚放,僅露出書名和編碼。而是將其封麵朝外,橫向並列,書與書間往往還留有間隔。
這對一高一矮的身影就這樣並肩站於架子前靜默不語,一人的關注點是在書名上,他還在以慣有的思維思索著舊書與新書的類型,想著如何更好地整理歸類,將空置的兩排架子也利用起來。
而另一人的關注點則是在舊書封麵的繪圖上——有分別畫著地球、山川、老虎等的宇宙、地理、動物的百科全書;也有僅僅畫著一個讓人好奇的大怪鍾,其名為《瘋狂星期二》的趣味小說。
連平日裏常讀的來自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厚厚幾冊《西遊記》,在這村裏見到的也是薄薄的選讀本,外皮上是畫風稚嫩的師徒四人。
周芷萱發現,這些色彩鮮豔、畫風有趣的書冊大多都放在下層,而封麵很素的書籍一般都放在偏上層,如《新世紀小學字詞通典》《塵埃落定》《我與地壇》……
所以,當梅奕韓正想要以文、史、科學等常用編書類別來將新舊書籍重新歸類存放時,卻被小不點製止了。
直到聽了芷萱的話,他才似乎恍然明白。
村裏的孩子識字不多,所以應該是通過封麵的繪圖來猜測裏頭的內容。
年紀小的孩子喜歡看的圖畫冊都擺在了他們可以夠得著的地方,而年齡大點的孩子開始嚐試著看些不容易讀懂的書,他們個子見長,已經可以輕而易舉地夠到上層書架。
他們並不懂得什麼圖書分類之法,但卻有著適合於他們的一套擺書方式。
“小不點還是一如既往地心思細膩”
算起來,跟她一起的時日也不算短。從嚴酷艱辛的訓練基地來到這個淳樸寧靜的小鄉村,從並肩戰鬥到柴米油鹽。
梅奕韓已然察覺到,自己似乎每天都會心動,不論是件多小的事,隻要和她有關,她的聲音,她的眼神,還有包括,她的想法。
這感覺就是心尖的位置像是淌過一陣陣暖流,瞬間盈滿了柔軟的情愫。
心動與其說是一場悸動,倒不如說是突然出現在生命裏的一束光。哦,也許不是突然,而是“蓄謀”已久。
他喜歡聽她的想法,似乎這樣,就可以又多了解她一點。
兩人就這樣,用孩子們最簡單最純真的思維,把“長的好看”的書冊排在下層,把“生的嚴肅”的擺在上層。
梅奕韓原本還想順手將新書的外膠包紙拆掉,但見小不點並沒有這樣做,他便也照著不拆。
獨自琢磨了一會,始終沒太想明白其中的緣由,便還是開口問了。
他就知道,小不點肯定不是沒留意,更不是偷懶。
她說拆新書也是一種幸福感滿滿的快樂,這難得的機會,該留給這裏的孩子們。
再說,要是他們來了,一看這還沒開封的書冊,便會知道是新捐送的。
這裏的孩子很愛惜書,那些放在上層不怎麼翻閱的,還會特意用些不規則的膠紙裹起來以作保護。
那些在韓萱二人拆書後被當作垃圾的包裝紙,在這裏物資並不豐富的小村莊裏,就很有可能成為孩子們能夠再次利用的“寶貝”,保護著他們更寶貝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