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指上殘破的傷口已經開始收口了,雖然換藥的時候看起來還是那樣猙獰,但是我已經學會接受了。時間是最好的撫慰,習慣則是潛移默化的良藥,兩個星期過後,我已經習慣於這段殘缺帶來的一切影響。
不能再自如的彈琴,吹簫,可看著秀娥的淚眼汪汪,我隻能笑著安慰她,本來彈琴就是個半不倒兒的水平,徒惹人恥笑,簫則是好久沒吹,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我一直堅定地對所有人說,除了少了這一小截有礙觀瞻,其他的根本就沒影響。不是不害怕,不是不甘心,不是不想哭,隻是六爺那天的眼淚讓我再也無法哭出來。人人都說女人的眼淚會讓男人軟化,那麼男人的淚水就會讓女人堅強,這是當六爺的淚水浸透了我傷口時,我唯一的感覺。
也許那個時候六爺知道我醒了,但他依然沒有抬頭,隻是無聲地流淚,在那個殘缺的夜晚,他放任了自己的軟弱,卻徹底地安慰了我…“嘶,”我忍不住抽了口涼氣,“哎,孫醫生,您可輕著點…”一旁地秀娥趕緊說了句,嗓門有點大,她扶著我的手,朝傷口輕輕吹著,希望能夠幫我緩解疼痛。
孫博易好笑地掃了她一眼,“秀娥丫頭,去幫我換盆熱水來,好嗎?”“好嘞,”秀娥小心翼翼地把我的手腕平放在脈枕上,這才端起盆快步走了出去。孫博易對我一笑,我明白他是故意把秀娥打發出去,要不然每次換藥的時候,秀娥都是大呼小叫,大驚小怪的,好像都疼在了她身上。
“你們的感情還真是好,”孫博易微笑著說了一句,我點點頭,“是啊,她是最好的朋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從沒分開過。”“嗯,青梅竹馬啊,”他一邊說一邊小心地剝離著我手指傷處的舊藥。
傷口處火燒火燎地疼著,傷了手指之後才知道什麼叫十指連心,不大的傷口竟然會帶來那麼多疼痛。我知道孫博易故意跟我聊天也是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力,因此盡力配合,“我們是青梅青梅。”
“哈哈,”孫博易笑了出來,抬眼看了我一眼,“雲小姐,你是個堅強的女孩子。”“叫我清朗吧,您比六爺還大十歲呢,這麼客氣我受不起,而且每次都麻煩您,”我勉強笑說,傷口處沒了藥,越發地痛起來。
“好,那我就托大了,清朗,忍一下啊…”他迅速地把藥均勻地裹在傷口處,猛然一股火熱在傷處燒了起來。我咬緊了牙關,這藥雖好,就是剛一抹上那會兒,實在是痛得要命。
過了一會兒,立刻感覺好多了,傷口也沒那麼疼了,孫博易開始仔細地幫我綁紗布。“你不用跟我客氣,不過我還是寧願你不來麻煩我,”弄好之後,他坐直身子,從懷裏掏出塊手絹擦著額頭,看著我微笑說。
我咧嘴一笑,傷口已經不痛了,身子立刻放鬆了下來。因為手指的斷傷而引發的炎症,讓我發了幾天燒,那幾天六爺根本就沒放他回去,日夜守候著我。
按葉展的話說,他都嫉妒了,身上開個大口子的時候,怎麼也沒這個待遇啊。坐在我身邊的六爺什麼話都沒說,倒是半靠在梳妝台上的陸青絲哼了句,“你傷得不是地方,要不你也斷根手指試試,看看是什麼待遇。”
周圍來看望我的大叔,石頭他們就笑,葉展齜牙咧嘴地衝我們做鬼臉,我也跟著笑,還是第一次見陸青絲當眾駁斥葉大少爺。我知道這是因為陸青絲有負疚感,葉展也是。我沒有刻意地裝作不在乎,隻是平靜以待,該喊疼時就喊疼,該笑時就笑,這不光是為了他們,也是為了比我更疼的六爺。
“好,還是那幾句話,小心別碰到水,飲食要清淡,按時服藥,我後天再來給你換藥,”孫博易笑著站起身來,收拾著他的隨身醫療箱。“謝謝您了,”我真誠道謝。
孫博易一笑,拎起那隻黑色的箱子看了我一會兒,可能是想說些什麼,可最後還是沒說,隻對我一點頭就轉身出去了。我聽見門口秀娥的聲音,“咦,孫醫生,您要走嘛,清朗…”“你快進去吧,幫她擦擦汗,別傷了風,”孫博易笑答了一句。
看著秀娥用背擠開了門,端著盆水急急朝我走來,剛放下手裏的盆子,就蹲到我身邊,小心翼翼地碰觸著紗布,“清朗,都弄好了嗎,疼不疼?”
“一點點疼,我沒事,放心吧,”我笑說,有人照顧,被人愛的感覺真好。秀娥起身擰好了一條手巾,幫我擦著額頭和脖頸上的汗,一邊說了句,“聽石頭說,那個和徐墨染接頭的人好像已經死了。”
聽著秀娥恨恨地語氣,我皺了眉頭,自打秀娥知道我手傷是因為徐大少爺的關係,就再也不肯稱呼他為少爺,一直直呼其名。那天徐墨染也被帶了回來,六爺本來想親自審問他,卻因為我受傷的關係耽擱了,等到他再想起徐墨染的時候,徐大少爺已經被葉展收拾的有如驚弓之鳥了,自然是一句也不敢隱瞞。
那□□我們開槍的人雖然跳了河想逃跑,但是怎麼比得過六爺手下那些從小在江邊討生活的水性好。沒多久就給逮了回來,灌了一肚子水,原以為昏迷了,可沒想到那人竟然自殺了,葉展氣的差點讓人把屍首直接扔回江裏喂魚。
可從徐墨染的嘴裏還是挖出了一些線索,雖然他就是被人當槍使了,可那些利用他的人,多少留下了一些痕跡。據徐墨染說,被那些日本人帶回去之後,並沒有受什麼為難,隻是詳細地詢問了他和我還有丹青之間的關係,以及他破產的事情。
問完了就放他走了,什麼也沒多說,徐墨染自然也不敢再去提什麼讓那個日本人還錢的事情,能保住命是第一位的。可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門來,那個人叫朱大慶,直言讓徐墨染來綁架我,又給了他一些錢,說是如果一旦事成,就會給他一筆大錢,足夠讓他東山再起。
墨陽似乎毀了他所有的經濟來源,他對六爺他們的背景也全然不了解,朱大慶自然不會詳細地告訴他,好像是說,六爺就是一個有錢少爺,他們之所以要綁架我,也是因為生意上的衝突雲雲。因為他也沒能再聯係上徐丹萍,走投無路之下,一咬牙就答應了。
事情總是那麼湊巧,陸青絲定禮服的那家店主偏偏和徐墨染認識,兩個人之間關係還不錯,那個店主在我們老家省城也開有一家鋪麵。兩個人似乎都喜歡聽戲,一來二去的就熟了起來。
那天徐墨染正發愁怎麼見到我的時候和他碰到了,一聊天,說是要一起聽袁素懷的戲,然後又不經意間提起陸青絲和我定禮服的事情,徐墨染就上了心,時不常地打電話
偏偏那天陸青絲因為葉展的關係要親自去禮服店,店主自然是關門謝客,也告訴了來找他看戲的徐墨染,說是今天貴客登門,就不能跟他出門了。
徐墨染自然是大喜過望,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機會了。因為他奢侈慣了,那個人給的錢很快就用光了,他又要了幾次,每次都說是因為就快要得手了,結果總喊狼來了,別人也就不信了。
那天他又去說馬上就能得手,朱大慶嘴上答應了,卻也隻派了個人跟蹤著他。等那個監視徐墨染的人發現他真的得手了,再去聯係姓朱的,徐墨染已經帶著我跑到了橋下,等他們的人到了的時候,六爺早就帶人包圍了那裏。
因為六爺的突然出現,朱大慶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動手滅徐墨染的口。因為他很清楚六爺的手段,輕易不敢招惹,可就他猶豫地功夫,他手下的人居然因為緊張開了槍,還是朝著六爺去的,而且被留在橋上的墨陽發現了,那個手下跳了河,他卻趁亂溜了。
聽說他是在火車站被大叔抓到的,六爺親自審的,不知道六爺用了什麼手段,反正他全都招了。可是他背後雇用他的人,依然是個謎,要不是那個神秘人先付了他一半的黃金,姓朱的也不會鋌而走險。
六爺他們都推測應該是日本人和蘇國華聯手做的,不然徐墨染不會再也找不到徐丹萍,因為在他被放了的那天晚上,徐丹萍就被送回鄉下了。可這會兒扣在六爺他們手裏的朱大慶,居然死了,這怎麼可能…
“清朗,我說話你聽到沒有?”秀娥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鼻子,“聽著呢,你說什麼要改改風水的,”我趕緊答道,秀娥一笑剛要說話,我打斷了她,“秀啊,石頭有沒有說,那個姓朱的是怎麼死的?”
秀娥搖了搖頭,“沒有,當時我是聽他和明旺在說,臉色難看得很,我哪裏敢問呀,”“喔…”我隨意地點點頭,之前就說有內奸,六爺他們挖了幾個出來,現在看來,還有…
“不說這個了,剛才我…”秀娥話沒說完,門被敲了兩下,秀娥接連被打斷兩次,不禁有些惱火,大聲問,“誰呀?”“你吃火藥了?”石頭笑嘻嘻地聲音在門外響起。
秀娥一撇嘴,起身往門口走去,一邊開門一邊說,“對,我午飯吃的就是火藥炒辣椒!”“哧,”我忍不住笑了出來,秀娥一開門,我嚇了一跳,一個大大的玻璃魚缸正戳在門口。秀娥也嚇了一跳,“哎喲,這什麼呀?”
石頭一伸頭,笑說,“這個是我爸特意訂製的,用來給清朗轉運的,轉風水的,”“啊,就是這個呀,”秀娥回頭對我笑說,“倒是挺漂亮的,清朗,你看。”
我哭笑不得看著這個魚缸,下麵的底座都是真正的山石,那天不知怎麼說起來風水問題,大叔那樣粗線條的人卻很喜歡研究風水學,說是我屋裏缺水,需要個東西鎮著才好。六爺原本不信這個,可看著我殘缺的手指,就沒說什麼,誰知大叔真的弄了這麼個東西給我。
“明旺,用力抬啊,你小子別又不使勁,”石頭一邊示意秀娥讓開,一邊衝旁邊喊。“我哪會兒偷懶啊,剛才上樓我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明旺也轉了出來,一邊跟石頭扯皮,一邊對我鞠了鞠躬。
“怎麼就你們兩個人…”秀娥說著就要伸手幫忙,“別碰!”石頭和明旺同時大喊,嚇了我倆一跳。沒等秀娥發火,石頭趕緊說,“小姑奶奶,我倆又不傻,還能不叫人幫忙,都是我爸說,就我倆的生辰八字合適,抬到清朗屋裏放水之後,其他人才能碰,要不然沒用,快讓開!趕緊放好了我好休息,快累死了。”
秀娥嗤嗤笑了起來,明旺又挽了挽袖子笑說,“你知足吧,幸好勇叔隻說缺水要用魚缸鎮著,要是缺土用假山,咱倆樂子就大了,”石頭一翻白眼,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石頭自然不信這一套,可他老子的命令他也不敢違背。
地方早就看好了,石頭和明旺抬著魚缸往裏走,說是放在東南方位的牆角最好。石頭窩在裏頭往牆角裏抬,明旺在外麵使勁推,“我說你倒是用力啊,中午沒吃飯啊?再往裏擠擠,還沒靠上呢…”石頭憋得滿臉通紅,看來這個魚缸真是太重了,明旺也是一頭的汗。
秀娥坐在我身邊樂得輕鬆,一直笑著看他們兩個人較勁,聽石頭抱怨,明旺一運氣,“我用力了…”石頭叫了起來,“哎,擠,擠…”明旺幾乎咬牙切齒,“我擠著呢…”
石頭的胳膊用力往外扯了下,然後一邊甩著手一邊跳起來大叫,“擠我手了!!!”明旺一愣,“哈哈,哈哈,哈哈…”我和秀娥同時大笑起來,石頭氣的衝上去就要打,明旺下意識地一縮頭,“啪,”的一聲,石頭的手拍在了厚厚的魚缸上,他一聲慘叫。
我笑的眼淚直流,趕緊用右手捧著左手,生怕碰到傷口,可又笑得肚子疼,正埋頭忍著,一隻大手小心地捧住了我的雙手,我笑眼模糊地抬頭看去,六爺正微笑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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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娥一邊擦著笑出的眼淚一邊行禮,石頭不忿地瞪著明旺,明旺討好地衝他笑了笑轉身先出去了,秀娥也拉了石頭的手出門,並仔細地把門帶好,把空間留給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