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躺在河邊的灌木叢裏,漸漸恢複了意識。

自大哥察覺他被徹底摧毀之後,就將他扔進了河裏,他忘記在河裏漂浮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躺在了河邊上,他隻知道,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會爛死在這。

可是,他已經很久沒曬過太陽了。

他想在死之前再曬一次太陽。

璟掙紮著,試圖地往陽光能照射到的地方爬去。每爬一下,他都要忍受一次身體帶來的劇痛。他不知道爬了多久,身後留出了長長的一條被太陽曬幹的泥土痕跡,從河邊的灌木叢一直延伸到距離回春堂幾丈遠的地上。

陽光雖然刺眼,他看的並不清楚,反而朦朧的讓人昏昏欲睡。

恍惚間,似乎有人在他麵前扔了一些東西。他努力的睜開眼,原來是一朵花和半張餅子。璟努力的伸出手,想將那朵花緊緊的護住,至於餅子對他來說已無意義,他知道再也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他也不想再醒來。

當璟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恍如隔世。身體的劇痛卻提醒他,他還活著。

“我叫玟小六,你可以叫我小六……”一道溫和的聲音傳來。

璟想看清小六的模樣,究竟是什麼人會願意抱起滿身汙穢的他。可他眼皮上有傷,睜不開眼睛,隻能模糊的去感受著一切。

他感受到小六在用蘸了藥水的軟布,仔細的替他擦拭身子。

因為身體上的劇痛,璟的唇緊緊的抿著,額頭鬢角全都是汗珠,小六溫柔地用帕子將汗珠輕輕印掉。

璟感受著,小六的細心溫柔似乎讓他緩解了一些疼痛,甚至想要沉溺。

最後一年大哥帶他去了曾經去過的地方,每個白日,大哥會將衣衫襤褸,腿不能行,口不能言,渾身惡臭的他放在鬧市裏。

人來人往的鬧市,卻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看他,一開始璟以為他們沒認出自己。

很多次,他看到熟識的人,用力爬過去,試圖接近他們,向他們求救,可他們都避之不及,憎惡地躲開,沒有一個人願意靠近他,向他伸出援手。

直到此刻,璟才真正的明白了,剝除了那些華麗的外衣,他的確什麼都不是。如今的他,不過是一個被家族放棄,被親人背叛的棄子。大哥沒有殺他,是因為他知道那個風光霽月的青丘公子塗山璟已經死了。

小六開始脫他的褲子,璟的身體輕顫了一下,那些痛入骨髓的憎惡,他硬是控製住了。小六以為他是在尷尬,便取笑他:“你一個男子,還怕別人家脫你褲子?”

璟無法言語,隻能緊緊閉著眼,努力克製自己,任由小六褪掉了自己的褲子。

小六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發出聲音,璟不自覺的猜到,他底下的傷恐怖如斯,肯定是嚇到他了。璟比誰都清楚曾經受過什麼酷刑,他大腿內側的皮被割得七零八落,從膝蓋一直到大腿根。傷口有新有舊,顏色有深有淺,看著就像塊綴滿補丁的破布,十分刺目。

大哥真的很懂得人體的極限,知道人雙腿間的這塊地方是最柔軟敏感的,每次割上一片皮,都會讓他痛不欲生,卻不會讓他死掉。

可即便是這樣,麵對大哥三年如一日的折磨和辱罵,璟也隻是沉默地忍受著,不屑去反駁。可如今,他要將自己最隱秘,最不堪的地方暴露在大眾之下,他還是會忍不住的感到憎惡。

璟感受到小六的手勢越發的輕柔地清理著傷口,可再小心,都避免不了,刮腐肉,剪死皮,他小腿關節處也要重新打斷,重新接正。

即便他承受過更加狠厲的折磨,麵對敲斷腿的劇痛,璟的身體忍不住的在顫抖,手不自覺的抓緊衣角。他依舊隻是閉著眼睛,緊緊地咬著唇,一聲不吭地,沉默地隱忍著。

璟赤裸著殘軀,滿身都是屈辱的傷痕,姿態卻依舊高貴,清冷不可冒犯。

他在承受酷刑的時候也是這樣,大哥充滿了挫敗感,也許正因為如此,才越發心狠手辣。

小六的手指沾上藥膏,從璟的臉開始,一點點地塗抹著。冰涼的藥膏緩解了他的一部分痛苦,璟的唇略微鬆了鬆,小六蘸了點藥膏想要抹在他嘴上,璟下意識地猛地閉嘴,含住小六的手指,這是他這四年來唯一能感受到的柔軟,他想留住什麼,但不知道能留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