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烈日高掛，幽暗的密林中有一匹染血的白馬在疾馳。雜亂聲驚起鳥雀，衣訣翻飛間，周相易昏沉的動了動，便感覺被人箍緊，慢慢的，眩暈帶來的短暫失聰消減，他聽見有人在不斷說，“別睡，你別睡……”
是誰？
周相易隻覺渾身沒有力氣，他微睜開眼眸，看見樹影斑駁間，那人搖來晃去的臉。
“誰……”
周相易無聲的張了張嘴，沒有回應，耳邊隻有那揮之不去的聲音。
“別睡，別睡周相易……”
是認識的人嗎？周相易想。
他輕輕掙動了幾下，又被人牢牢箍住，再次昏沉過去。
再恢複意識時，他感覺有溫熱的液體不斷滴落在他的臉上，他的脖頸間。
疲憊感褪去，五感慢慢凝聚，周相易聞到了縈繞在四周的濃重血腥味。不是他的，是此時撐在他身上的人的。
周相易辨別了下環境，發現自己被人藏在一處很小的山洞裏，洞口外有很多人，拿著各種武器，聲音嘈雜，他們不斷嚷嚷著，殺了他……
殺了誰？
周相易的目光落在那個，渾身是血的人身上，他的雙眼緊閉，用身體堵住洞口，氣息微弱，嘴巴開合的，斷斷續續的喊他。
“周相易……周……相易……”
周相易抬手，胡亂抹開那人臉上的血汙，在認出此人是誰後，瞳孔驟然緊縮，隻覺渾身寒冷如墜冰窟。
“阿予哥……”周相易輕輕捧住南翼溟的臉，淚水大顆大顆的湧出，混雜著血水滑落在地上。
周相易認出來了。一路帶著自己奔走的人，是他哥哥的摯友，他從小認識的友人，當朝五皇子，南翼溟。
“阿予哥，你不是……應該在京城嗎？”
周相易啞著嗓子喊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於是他學著南翼溟的樣子，一聲一聲又一聲的呼喚他。
“周相易……”南翼溟的雙眸緩緩睜開，內裏閃動著點點稀碎的光，他撐不住般鬆了手，整個人跌在周相易身上，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不動聲色的將人環住。
也許，他隻是想討個擁抱。
“阿予哥，”周相易回抱他，嘴張了又張，隻擠出一句，“你……疼不疼啊……”
周相易的眼睛被遮住了，他看不見洞口外麵的情景，但他能感覺到，身上人的體溫越來越涼，溫熱的血近乎將自己泡在血池中一樣，還有刀劍刺入皮膚劃開衣裳的聲音……
“阿允哥……”周相易又喊他，南翼溟輕輕動了動，落了一個極輕的吻在周相易的脖頸間，他疲憊的開口，聲音嘶啞，“阿易，我要……護不住你了……”
南翼溟的聲音輕到幾不可聞，周相易連連掙動起來，想要脫離南翼溟的禁錮，轉而去護他。
“南翼溟，你鬆開，我不用你護，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周相易的掙紮引來南翼溟的輕哼，他意識到自己的動作隻會扯到他身上的傷口，連忙安靜下來，不敢動彈。
“阿允哥，我隻剩下你了，你不能死……不能死……”
周相易絕望的哭喊，聲音帶著極度的悲傷，擾得南翼溟昏昏欲睡的狀態再清醒了幾分。
“阿易，”南翼溟說，“別哭，要及冠的男兒了，不能哭。”
南翼溟的話並沒有起到什麼安慰的作用，南相易依舊在喊他的名字，哭得身體顫抖。
“阿易有字的，是阿易娘親取的。”南翼溟虛弱的說，“長寧……長命安寧……”
周相易停下了哭喊，他湊得離南翼溟更近了些，問他，“什麼？”
“長寧……周長寧。”南翼溟說，“黃泉路冷，我不希望你來陪我……”
南翼溟的雙眸重新閉上，呼吸漸漸停止，隻有環抱著周相易的臂膀依舊緊實。
“南翼溟，南翼溟……”
周相易喊他，再沒得到回應，於是他紅著眼回抱他，輕鬆而又決絕的說：“哥哥，黃泉不冷，我要隨你一同而往。”
“我們要糾纏不休，要生生不絕，要……”
“要，兩情相悅。”
周相易記得，那天的太陽很烈，周遭全是人聲，那人趴伏在自己身上，逐漸冰冷……
“怎麼樣？死了沒有。”
山洞外傳來聲響，那些刀劍的聲音已然沒有了，周相易聽著聲音隻覺熟悉，再想細辨時，那聲音又喊，“小易，還要在裏麵呆多久呢？不出來見見舅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