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底在尋找著什麼——是光麼?
可是永恒的神授塔已經瀕臨崩塌,糜爛的大地上也再不見往日的生機榮光。
從大裂隙中湧出的大滅迷霧阻隔了這個世界的所有希望和方向,所以他們就隻能如同行屍走肉般在一座座已被淹沒或將被淹沒的孤獨城鎮間蹣跚。
他們是平凡之人,伴隨迷霧一並出現的恐怖異物卻並不會因此停下殘忍的賜死虐殺。但既然已經失去了往昔的家園與至親至愛之人,那麼頹廢地就此四處流浪也無可厚非吧?
畢竟這場血腥的戰爭人類根本就不會有絲毫的勝算,大陸的毀滅也早就近在眼前。
十數萬的人類軍隊在鋪天蓋地的由駭人異物組成的黑色潮水下被成建製地吞噬,當舊世界掌握無上權力的神術師也失去了神祗的響應之後,他們就終究隻能在此等腐敗之地靜默地等待死亡而已。
因為他們剩下的由鋼鐵鑄就的百煉板甲在麵對百米高的界外惡魔時會脆弱地像柔軟的棉花一樣被搓揉成尖銳的形狀,引以為豪的火藥科技也隻是稚嫩地如同孩童的嬉戲打鬧間偶得的粗糙投石技巧。
士兵的利刃無法刺破怪物堅韌的外皮,光怪陸離的異界生物卻能輕易地把所有膽敢阻擋在它們麵前的一切事物撕扯成零星的肉末。
厚重的城牆會與豆腐沒有兩樣,可以貫穿血肉的弩車巨炮在不見盡頭的黑潮前也失去了全部的意義。
在這種血肉形成的苦痛的陰影之下,人類第一次感受到了他們與生俱來的弱小與深刻進血脈裏的對黑暗的恐懼。
於是世界各地的士兵們開始乘著跨洋的巨艦沉默地步入血光閃爍的黑霧,新式的蒸汽設備也開始日夜不息地在林立的軍工廠裏嘶吼出灼熱的咆哮。
他們希冀以此為人類暗淡無光的未來換得一絲一毫的避免被滅絕的希望,源源不斷地湧現的經流膿的血肉異變成的怪物們卻一次次地把人類凝聚起來的頑強意誌毀滅。
也許在神明拋棄他們之後,孤獨生於群星之間的人類就真的隻是延緩著死期的到來而已。
這時已經有超過三十個輝煌的公國被從人類的曆史上抹去,曾隨著他們一同流浪的一位與凡人沒有兩樣的老神官卻總是鼓勵身邊神情麻木的難民們這個世界仍有希望。
活潑的阿廖沙最後詢問他僅存的希望是否存在於不見影蹤的神明身上,老神官麵黃肌瘦的臉上卻第一次出現了茫然。
神明是不會死的,但倘若他們的神明真的尚在,又為什麼不願意從無窮的偉力裏降下一絲的神跡與慈悲,拯救已遭饑荒、瘟疫和異界恐懼圍困了數年的愚昧凡人?
可憐的老神官直到餓死的那天都沒能從福音教典密密麻麻的諭言裏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總是鬱鬱的難民中做事最多而又吃食最少的一人,所以活生生地死在痙攣的胃腸裏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他的神沒有來救他,也沒有來救他們。
遮蔽天日的迷霧沒多久就殺死了這片大陸上絕大部分的植物,隨後而來的前所未有的大饑荒便輕而易舉地奪走了所有新生的孩童和希望。
數百萬的人永遠留在了吞噬了光的迷霧裏,這時候老神官的答案就已經不再重要了。
因為所有的掙紮都是徒勞,所有的抵抗都是在增加不必要的痛苦。
屬於人類的舊時代的光輝已經消散了,就如同隱沒在群山後再也沒有真正出現過的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