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絨般的白雪悄無聲息地落在白梅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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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霜凍住盤虯的枝幹,梅林宛若琉璃雕琢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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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花盛放的梅林後麵,露出小小一角灰色的屋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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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白雲山的水仙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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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偏僻的禪房下,一襲青色衣裙,半挽烏發的清秀少女正站在房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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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著頭,落花般的飛雪揚揚而下,落在她的頭上、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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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名字叫做柳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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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裳出生在絳州,柳裳的娘,是她爹的第七房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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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眉目如煙,容顏如畫的溫柔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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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裳記得,小的時候,娘親最喜歡夏日裏盛開的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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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娘倆居住的院落裏有柳家老爺特意命人建造的荷花池。娘親身輕如燕,會在夏日荷花盛開的時候,換上美麗的舞衣,如同仙子一般輕盈地在滿池荷花之上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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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宛如彩蝶翩躚的曼妙身影,曾是柳裳童年最迷戀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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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數次幻想過,日後要成為像娘親一樣的美人,在花上起舞,讓每個看見的人都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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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柳裳跟娘親說起這個天真的願望的時候,已經纏綿病榻多日的女子苦笑著,撫了撫女兒的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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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已經是寒風獵獵的冬季。弱不勝衣的娘親在入冬之時感染了風寒,一病如山倒,纏綿病榻月餘未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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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庵的姑子來柳府領節禮。第二天在大書房裏,三小姐柳虹問:“先生,什麼是‘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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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書識字的女先生將《女則》放到一邊,曼聲誦了一篇《洛神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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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六七八九歲的小蘿卜頭聽得似懂非懂,柳裳默誦著“翩若驚鴻,矯若遊龍”,心中浮現出了娘親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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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庵路途遙遠,姑子們要在柳府住兩天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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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學,柳裳便往後院裏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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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庵的淨慧正在六姨的屋裏跟她講經談佛,說一些禍福因果,行善積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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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姨娘與柳裳的娘一貫親熱,且她膝下無兒無女,便一直將柳裳當做親生女兒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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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了柳裳,六姨娘便笑著一把摟住,摩挲著她的發辮,笑道:“我的好小姐,這大寒天的,難為你想著來。讓我摸摸你的手……怎麼這麼涼,海棠呢?這懶丫頭,也不給你多加幾件衣裳,回頭看我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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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說著,一邊就見一個穿著寶藍色棉襖的丫頭趕進屋來,將一個烘得暖暖的手爐遞給柳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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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裳道:“六姨,您別罵海棠。剛才是我吩咐她回去取手爐。六姨,您剛剛和淨慧師太說的那些故事,可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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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慧念了聲佛,道:“二小姐不知道,我們這出家人是不打誑語,若是說一句謊話,給佛祖聽見,死了以後要下拔舌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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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裳道:“既然如此,你方才說的,佛前供著長明燈便可保佑人長命百歲的事,也是千真萬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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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慧一聽,連忙道:“當然是真的。二小姐是不知道,我們庵裏供著多少長明燈,什麼夫人、什麼太太、什麼貴女……”一五一十地數了一回人名,淨慧道:“二小姐去打聽打聽,剛才這些夫人小姐,哪一位不是夫榮子貴,喜樂康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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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裳點一點頭,道:“那這麼說來,我要是許一盞燈,可能保佑我娘的病早些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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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慧一聽,向六姨娘笑道:“二小姐果真有孝心。我那庵裏,有為丈夫祈福的,有為子女祈福的,為爹娘祈福的,二小姐這還是頭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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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姨娘摟著柳裳笑,複又歎了口氣,道:“我那七妹妹,不知前生修的什麼福,這輩子才得了這麼個孝順女兒。可憐我,隻怕是要孤苦伶仃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