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瓦魯斯家的夜宴(1 / 3)

羅馬人相信,住的越高,離神越近。離神越近,越容易得到神的庇護。所以在羅馬城內最高的巴拉丁山上,到處是羅馬貴族們的豪華宅邸。

如果說這些散落的豪宅象寶石般美麗,那麼座落在南坡的一座宅邸則可以用璀璨的鑽石來形容。與其說它是宅邸不如稱它為宮殿更合適,它的前廳是那樣高大,裏麵豎立著一尊相當於真人兩倍高的亞曆山大大帝雕像。宮殿的麵積是如此之大,僅三排柱廊就有四分之一羅裏長。還有一個像湖泊一樣的池塘,而在浴池中,海水和黃綠色水長流不息。宮殿全部由大理石建造,並用寶石、珍珠貝殼裝飾。尤其是舉行酒宴的三榻餐廳,那豪華的構造和陳設是全羅馬聞名的:

餐廳裝有旋轉的象牙天花板,以便撒花,並設有孔隙,以便從上部灑香水。正廳呈圓形,像天空,晝夜不停地旋轉。

六根提伏裏大理石的圓柱,把一個長方形的寬闊大廳分隔成兩部分。柱子上纏繞著常春藤與野玫瑰,它們在這總是彌漫著酒香和濃鬱美食味道的地方,發出一陣陣田野裏才有的清香。沿著同樣地懸掛和點綴著芬芳花環的牆壁,矗立著一座座精致的雕像,煥發出裸體美的光彩。地板是用珍貴的木料鑲嵌的,那上麵有藝術家用極精美的技藝描繪森林女神、半人半羊的牧神和小精靈們聚集在一起跳舞的情景;這位藝術家用他的幻想使女神們毫不掩飾地顯出最誘人的姿態.

在大廳的內部,那六根大理石柱的後麵,放著一張用最稀罕珍貴的紅色大理石製成的圓桌。桌子周圍放著三張又高又大的青銅腳的長榻。長榻上鋪著名貴的紫氈,氈子上放著好幾個鬆軟的墊子。天花板上吊著一架用金銀製成的精雕細刻的燭台。它用輝煌的燭光照亮了大廳,同時發出陣陣醉人的芳香。

牆壁旁邊放著三架雕工精細的青銅食器櫥,上麵盡是花環和葉子的花紋。在這些櫥裏放著各種形狀和大小不同的純銀食器。在食器櫥旁邊放著好幾條鋪紫氈的青銅長凳和十二座埃塞俄比亞黑人的青銅雕像。每一座用珍貴的項圈和寶石裝飾起來的雕像,都擎著一個純銀的燭台,把這間本來已很光亮的大廳照耀得更加燦爛輝煌。

這座宮殿的主人,被稱為“最優雅和最俊美的羅馬人”——二十五歲的羅馬元老院元老普布利烏斯·昆克提利烏斯·瓦魯斯正用肘彎靠著鬆軟的紫色墊子斜躺在長榻上,悠閑地注視著被他邀請來的客人們……

瓦魯斯仿佛藝術家們雕塑的傳說中的美少年那喀西蘇斯【注1】,他臉上的線條高雅,希臘式的額角和鼻子,女性一般白皙的皮膚,烏黑的卷發遮蓋著光潤的前額,兩條勻稱的長眉,使一雙藍得發黑的眼睛顯得幽深而溫柔。長長的睫毛讓他的目光中添上一種熱情的感染力,使無數羅馬美人為之心亂。短短的下巴高貴無比,向上翹起的角度十分自然。珍珠般潔白的牙齒排列的整齊美觀,襯托出粉紅的嘴唇,笑容宛如淒涼的天使。他的眼神裏那種懶洋洋的惑人魅力,教人相信他的思想深刻,使他所說的一言一語都增添了力量。

比瓦魯斯的美貌更出名的是他的赫赫戰功,剛剛二十五歲的他在二十一歲時就已經擔任過羅馬的執政官了,成為除屋大維之外擔任過這個職位最年輕的羅馬人。卸任之後,他又前往敘利亞行省擔任共和國的行省執政官,在那裏他對取代波斯成為亞洲新霸主的帕提亞帝國【注2】屢戰屢勝,而帕提亞帝國曾在幾十年前卡萊一戰就殲滅了七個羅馬軍團,還殺死了鎮壓過斯巴達克思起義的羅馬統帥克拉蘇。就在他準備就緒,馬上要發動一場大規模戰爭以征服這個曾使羅馬蒙羞的王國時,他卻莫名其妙地被免職了。不過,從他回到羅馬後,屋大維慷慨地把大量財富贈與他的舉動中(這筆巨大的財富中就包括了這座原屬著名貴族卡提林【注3】的宅邸),人們模模糊糊猜到了一點原因:因為帕提亞帝國在他離開後很快就在屋大維的養子提比略主持下同羅馬簽定了和平條約,並歸還了在卡萊戰役中的大批羅馬俘虜和繳獲的羅馬軍團鷹幟。人們都在私下傳說提比略帶來的成果是帕提亞人懼怕瓦魯斯的緣故。

客人們都穿著用極薄的白麻布製成的餐袍,頭上戴著用長春藤、月桂或者玫槐花編成的花冠。今晚這些客人都是著名的文人:其中包括了記憶力驚人、口才超群、能即席賦詩,常寫作各種特別韻律詩歌的巴勒蒙;創造了一種新型托加劇——“鑲邊托加劇”的米列蘇斯;巴拉丁圖書館館長、著名詩人奧維德【注4】的密友許吉努斯;因發表對詩篇《新密爾娜》的注釋而名聲斐然的克拉西奇烏斯等羅馬最傑出的詩人、戲劇家。

同大多數羅馬貴族一樣,瓦魯斯也沉浸於對各種藝術的喜愛中,尤其醉心於哲學問題的探討和辯論術。羅馬的文人和藝術家們都知道,如果他們需要幫助,既便是在深夜,瓦魯斯宅邸的大門也會對他們敞開。

現在這些客人正在熱烈討論奧維德的新作《哀愁集》,這位偉大的詩人去年由於奧古都斯的命令被放逐了,這部詩集是他從流放地——多瑙河口的小城托米剛剛寄給許吉努斯的。

“一個充滿敵意的荒蠻之地,

寒意襲人的大雪從年頭直到年尾,似乎沒有全部化完的時候。

冬天來臨時,寒冷將罐裏的酒全部凍結,將寬闊的多瑙河完全封住,

從而為前來燒殺搶掠的野蠻部落大開方便之門。”

克拉西奇烏斯帶著憂傷的語調吟誦著《哀愁集》裏的詩句,“看,這就是‘從不留意自己末日’的奧維德筆下寫出來的!看來他不會再歡快地吟唱出動人的情詩了。”

“希望奧古斯都能看到這些詩篇,以他的慈悲把奧維德還給我們。”許吉努斯充滿期待地看了一眼瓦魯斯。

“得了,在奧古斯都連他自己的女兒都放逐了的情況下,奧維德算幸運的了!他並沒有因此而丟失公民身分(這一點非常重要),也沒有被剝奪財產收益(這一點更重要)。這且不說,他還享有繼續與朋友們通信的權利,不要告訴我,你們看不出來這裏麵有我們某位朋友的力量似的?”以尖酸刻薄聞名的巴勒蒙輕蔑地看了看他的同行們。

“哦,有這種傳說,這個人是您的一個朋友嗎?巴勒蒙?”年輕的主人漫不經心地說道。

“從前,”巴勒蒙對瓦魯斯彎彎腰說,“我曾有幸聽他說過,我是他的朋友。”

“那除了奉承話,您對這位朋友有沒有什麼別的忠告呢?”瓦魯斯微微笑起來。

“那我要說,當心啊,幸運女神的寵兒,奧古斯都禁止奢侈的法令對每個羅馬人都是有效的!朱庇特的雷電在落下前是沒有先兆的!”巴勒蒙盯著瓦魯斯身上賽裏斯【注5】絲綢縫製的長袍看了一眼。

“如果每天杯中都能盛滿美酒,而家裏又總坐滿了真誠的朋友,我還能向永生的神靈要求什麼別的呢?”瓦魯斯凝視著手中產自亞曆山大的玻璃酒杯,杯中的坎佩尼亞葡萄酒在這種珍貴的器皿裏顯得格外迷人。

他的話引起客人們的一陣讚美。

“說到美酒,慷慨的瓦魯斯,你不會是想靠葡萄酒來把我們灌飽吧?我們什麼時候開席?我已經聞到廚房傳來誘人的香味了。” 米列蘇斯誇張的抽動著兩腮,引起了一片笑聲。

“我還缺一位客人,我想他就快到了。”瓦魯斯慢慢喝了一口葡萄酒說道。

客人們注意到擺在大廳中央被稱做榮譽席的長榻上,靠近餐廳大門右麵一側的主位【注6】仍然空著。

“我真希望這人是我!否則我就要擔心還有沒有位置了?”隨著柔和的聲音,身著一襲鑲著不寬不窄紫邊托加袍【注7】的屋大維出現在餐廳門口。

“奧古斯都!”客人們紛紛驚呼著站了起來。

“啊,尊貴的奧古斯都,您不必擔心,我等候的正是您,證明就是,我為您保留了最尊貴的座位。”

屋大維看了瓦魯斯一眼,並沒有說話,任由瓦魯斯的奴隸們給他擦上香油,穿上餐袍,戴上花冠,然後在瓦魯斯的引導下坐到了長榻上……

穿著淡藍色短衣的奴隸們首先送來一盤盤配著醃橄欖的牡蠣。這牡蠣既肥又嫩,像是有意放進蚌殼中的一塊塊嫩肉,一到嘴裏就化了,同略帶鹹味的糖塊一樣。

接著端上來的大銀盤裏盛著一條富莎樂湖裏才出產的碩大無比的藍鰻,漸漸地,在清醇的美酒一滴滴地流過喉間後,餐桌旁的人們都開始周身發熱,神情有些恍惚,仿佛沉陷在如癡如醉、虛無縹緲的夢幻中。

“讚美天上的諸神,祝福偉大的奧古斯都,感謝慷慨的瓦魯斯,做一個羅馬人真是幸福啊!”巴勒蒙示意斟酒奴隸給他斟滿酒杯,然後舉杯感慨道。

“不過親愛的瓦魯斯,我怎麼沒有看到那些平時坐在角落上的吹笛人、豎琴手和美麗舞女?”屋大維微笑著說,“不要因為我的到來使你的客人們失望。”

“因為我準備了一個配得上奧古斯都的節目!”瓦魯斯同樣微笑著回答,“我們今晚欣賞的將不是美妙音樂和撩人的舞姿。”

瓦魯斯那帶有磁性的話音還沒有完全消逝在空氣中,兩位頭戴鋥明瓦亮麵具式的青銅頭盔、全身披銀亮鎧甲的角鬥士走進了餐廳,一場令人熱血沸騰的搏殺開始了:

兩個角鬥士都靠樺木製作的盾牌來保護自己,一個角鬥士手持一柄耀眼的雙刃戰斧,另一個角鬥士的武器則是把鋒利的羅馬短劍。兩個角鬥士沒有急著馬上攻擊自己的對手,都試圖用靈巧的步法來試探對方的實力,從敏捷的身手來看,兩個角鬥士毫無疑問都是出類拔萃的高手,幾分鍾過去了,兩位角鬥士突然停止了動作,而他們的身體也好象失去了控製,微微地顫抖著,接著兩位角鬥士似乎心有靈犀,幾乎同時脫掉了頭盔……

頭盔下麵是兩張美麗得令人眩目的金發女郎的嬌媚麵孔!

“阿契麗婭!” “亞馬遜!” 兩個美麗的女角鬥士絕望的呼喊著。

“看來你們已經認出了對方,” 笑容宛如天使般淒涼的瓦魯斯用柔和而帶有一絲莫名顫音的嗓音輕輕說道,“那就請你們姐妹兩個為偉大的奧古都斯和我們奉獻一場精彩的角鬥吧!”

一幅淒美而又詭異的圖畫展顯在這豪華的餐廳中:猙獰的青銅麵具散落在華美的地板上,兩個婀娜多姿的美女全身披著閃亮的鎧甲,眼睛卻無助地望著四方,仿佛要在空氣中找尋著什麼,嬌美的麵容因為巨大的痛苦變得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