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息聲起，少年抬眼，麵前依舊隻有一棵桃樹，根節盤錯，樹身卻半枯將死，幾朵花苞倔強地綴在枝上。四下寂靜至極，唯有少年的呼吸聲回蕩，桃樹也隨氣息一明一滅，散著微弱的光亮，這是此間唯一的亮色，少年盤膝浸在黑暗之中，看不清神色。
“吱”，有聲音闖進，少年驚醒過來望著一片赤色愣神。“小少爺，時辰到了。”耳邊響起輕柔的嗓音，似水如歌。
眼前的赤色褪下，入眼是兩個青衣的女子，林易揉著眉間坐起，每次夢完那棵桃樹，全身都酸軟無力，若不是找人看過沒什麼，他倒懷疑是哪家的小鬼看上了自己這俊俏的臉蛋，可惜人鬼殊途，隻能與自己在夢中幽會，愛而不得。
思緒亂飄著接過女子遞來的帕子抹了把臉。
“才做夢呢就給我喊醒，現在什麼時候了。”林易打著嗬欠跳下床，拍了拍被睡亂的外衣，香葉紅的袍子襯著少年臉色紅潤，抹額鑲玉，倒是更添了些稚氣。
阿水浸濕了帕子，擦著林易指間，正張口，卻被一邊收拾床鋪的阿清搶了話，“才剛卯時而已，不過大老爺吩咐過，讓您今日早些起來免得錯過賜靈。”
林易任由阿水擺弄，微涼的帕子擦過指間，睡意漸消，“賜個靈而已，不過聽說袁老現在下床都費勁，還能主持儀式嗎？”
“袁老之前為修補陣法是損耗了些靈力，加之年歲一高確實難以主持賜靈，但是聽聞今年的靈使是雍京派來的大人。”阿水道。
“雍京來的？”林易微愣。
春元大祭是堯國五年一度的盛事，為祈求國內風雨和順，各州郡都要在春曆那天舉行祭天，除了祭典外，還要為普通百姓灑下福靈賜福。堯天國境內地形多詭，又多霧瘴，但瘴中卻有靈物可以暫時驅散瘴氣，瘴氣雖不能立即致命，但時間久了，毒瘴在體內淤積不散，還是不好的。
各州郡雖都有陣法護住城鎮，但國境遼闊並非每處都有陣法阻隔瘴氣，那些散在山中的農戶，除了依靠驅瘴的靈物外，每年春祭的賜靈也能為他們祛除體內的瘴氣。
而賜靈則是修士將靈力注入陣中，以自身靈力引出邪瘴，雖有陣法加持，但各城鎮人數龐大，稍有不慎，靈力透支，就會被陣法中的瘴氣反噬。
普通修士難以擔當大任，所以每次春祭的靈使都是由各門派提前兩年選出，再交由京城鑒靈司審查再分配至各州郡，為的就是以防萬一有人靈力不足，難以驅瘴。
直接由雍京指派的修士，倒是頭一回。
“少爺不知嗎？前些日子，郡尹在城門口等了一天接駕，但始終不見來人，等到關城門時才進來輛馬車。”阿水說著，重新理了理林易的外衣，“聽說來的那位大人隻帶了一個小廝，郡尹誤以為是哪家公子戲弄他，差點將人抓起來。”
“然後呢？”
“自然是臉色精彩了好一會，乖乖地將人請去了郡尹府。”一邊的阿清接過話茬，將一把白玉笛配在林易腰間，又將暖手爐塞給他道，“好了，您該出門了。”
“太早了，還沒吃飯呢。”林易嚷嚷著卻已經踏出了門。
阿水見人走遠後輕笑道，“明明昨晚就穿著新衣睡了，還說不想去。”
“口是心非。”阿清附和著。
出了門，天色還暗著，巷道中各家門前的燈籠多數亮著，偶有零零散散的幾盞滅了，堯國人對於光亮的喜愛遠勝於他國，即便是寒冬臘九，門前的燈籠也長亮著。燭光透過紙籠打在地上，似與天上的群星相應，試圖融化初春的寒冰。
林易順著巷道走著，微風拂過，不禁收緊了狐裘，即便多穿了兩層衣服，依舊是有些冷了。捂緊懷裏的手爐，順著燈影快步而行。轉過幾個拐角，眼前人影瞬時多了起來，連著燈也亮了不少，應是接近祭台了。
林易想著，穿過人群，在周圍尋了個賣粥的攤子，要了份清粥。
一眼望去，周圍不少人雖然多神色疲憊但眼中卻難掩興奮，也難怪，春元大祭五年一次，賜靈也是順著年份走，那些住在城裏的有陣法護著，對於賜靈興趣不大，就是喜歡趁著這段日子，邀上三五好友去花天酒地。但那些城外的散戶，就得靠每次的賜靈了。
雖然城中住著安逸，但耐不住城外的霧瘴中靈寶誘人，所以，每次賜靈來的最多的，倒是那些尋寶的人。
但賜靈並非你湊得近就多給你，也不知為何這些人如此癡迷於搶位置，怕不是因為尋寶尋的見著什麼都想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