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除夕。馮氏心裏掛念著兩個生病的女兒，一夜沒睡好，早早地起床，先把木槿的藥熬上。怕孩子空著肚子喝不下藥，她另起爐灶煮上一鍋小米粥，鍋上架一個蒸籠，蒸了一碗雞蛋羹。
等藥熬好，她盛出來晾著，然後開始調餡包餛飩。從臨安到金陵，大多數人過年的時候都要吃元宵，沈家人卻喜歡吃餛飩。馮氏包的餛飩皮薄餡大，調的湯汁味道鮮美，慕白和孩子們都喜歡吃。
想起往年慕白帶著全家圍坐在一起吃餛飩的場景，馮氏不覺又落下淚。這漫長的歲月沒了慕白的陪伴，她要怎麼才能熬到頭。
大雜院裏的人家也都陸續起床，院子裏麵逐漸熱鬧起來。於大娘的小兒子竟趕回來過年，一家老小都開心地不得了，尤其是於大娘的孫子寶庫，帶著一群跟他一般大的孩子在院子裏跑進跑出，一會兒丟一個爆竹出來，炸得整個胡同雞飛狗跳。
不過今天可沒人打孩子，都緊著他們鬧。一年到頭過著苦哈哈的日子，好不容易過年了，樂樂嗬嗬地圖個好兆頭。
金大家搬出胡同的兒子也帶著一家回來了。他家兒媳自從進了大雜院就嘀嘀咕咕滿腹不滿，嫌棄金大兩口子邋遢，屋子裏堆得全是破爛，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更別說一股子臭味了。
“這都什麼破東西，一天到晚當成寶似的，什麼時候能丟了這副窮酸樣，別見什麼都往家裏揀？”
金大兩口子木訥著不說話。金大蹲在門口抽旱煙袋。他藏了一包煙絲，也就過年的時候舍得拿出來抽兩口。他一邊抽煙一邊從懷裏摩挲半天，最後拿出五文錢遞給孫子。
他兒媳看見了，嘖嘖地翻了個白眼，轉頭又問金大娘：“我們以前住的屋子租出去了，我們回來住哪兒？”
金大娘被兒媳問住了，兒子一家自從搬出去以後也沒回來住過，哪怕過年，他們也隻是回來吃一頓飯就回去。難道他們今年想要留下住？他們把房子租出去的時候真沒想過這一點。
金大娘不說話，她兒媳繼續開口：“那屋子當初分給我跟大朗住，就是我們的屋子，怎麼租出去也不給我們打個招呼？一個月給多少錢？”
金大娘囁嚅著說：“八——八十文——”
“八十文？”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兒媳打斷了，“我們那條胡同，有的人家把房子租出去一個月能收二百八十文，你跟爹就收他們八十文，真把自己當成善人了！您不是騙我吧？”
金大娘張了張嘴：“哪——哪能騙你，他們家也挺不容易得，一個寡婦帶著三個孩子……”他嘴上這麼說，心裏也覺得隻收木槿家八十文房租有些少了。她昨天親眼看見木槿往外掏錢，兩吊錢毫不手軟，就為了買豆大點兒藥膏。
她覺得孩子的燙傷在腳上，抹點醬油就行了，沒必要花錢買藥膏，腳上留點疤怎麼了，穿上鞋子誰看得見。可見他們家是不怕花錢的，她要求漲點租金也不算過分吧。
兒媳說的房子在城東，就算偏遠了一些，可是城東的地界向來貴，而且兒子住得胡同裏麵的房子都是坐北朝南的山房。
她跟金大當初給兒子買房的時候可是掏空了大半輩子的積蓄，還找人借了一些。那麼好的房子租出去可不得兩三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