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凡間傳言,雪狐的心頭血是頂好的藥引。但雪狐本就世間罕有,哪怕隻有一滴血都價值萬金。
千百年來,眾多修仙道士不斷追尋雪狐的蹤跡,有人為了治病,有人為了求財,更有甚者活剝數十張狐皮隻為製成一件保暖的衣裘。
我的雙親都死在了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手中,小妹跟著我逃進了空無山。每回我閉上眼都會夢魘纏身,夢中化作人身的爹娘不斷哀求那些劊子手放過自己,可是對方笑了,因為他們隻會抽刀向弱者。
空無山上終年積雪,是雪狐最好的隱蔽。我們遇到過上山的人,經曆幾番躲藏也能逃過一劫。
五百年過去了,我日夜吸收天地精華,修為也越發精進。而我的小妹天性頑皮不肯修煉,至今還是狐身。
我在空無山設下上百個迷霧陣,凡是心思深沉者入陣都會迷失方向,無論怎麼走都會回到原地。這下,我們終於不用擔驚受怕了。
彼時,我坐在雪地裏,看著眼前不斷飄落的雪花,思緒翩翩。
一隻雪白的小狐狸在我腿邊蹭了起來,不時還露出肚皮,撒嬌著:“姐姐,若若想要,玩。”
我摸了摸她柔軟的肚子,皺了皺眉,恨鐵不成鋼地教訓道:“等你什麼時候能完整地說出一句話,再出去玩吧。”
若若生氣地在我手背上咬了一口,很快跑得沒影了。
但想要對付耍賴的人,隻要比他更耍賴就好了。
我有一招百試不爽,隻要我故意摔倒在地上,屏住呼吸。等她靠近之時,我再快速抓住她的小尾巴,這時若若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姐姐,壞,每次都這樣。”若若掙紮了一會,氣鼓鼓地說道。
若若太善良了,我怕這樣美好的品性到頭來隻會被人利用。
一日,若若拖著一個滿身是血的少年來到我的麵前。這是我第二次看見她這般傷心了,第一次是她目睹爹娘死去的時候。
這五百年間,無論她帶來什麼受傷的動物,我都會救。但我好像忘記告訴她,唯獨人,我是不會救的。
我偏過頭去,語氣生冷:“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麼你自己把他丟出去,要麼我親手送他一程。”
若若似乎是沒想到我會這般絕情,滾燙的淚水將大片的雪都融化了。她向我哀求道:“凡間,朋友,保護我,求姐姐了。”她用爪子學著人類跪拜的樣子,向我拜來。
我心口發緊,說不出話。我關上門強迫自己不去看她,等門外沒有動靜後,才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這間屋子是我和若若一同搭建的,雖然窄小破舊,但是足以容下我們二人。可為什麼人界地大物博,卻容不下幾隻狐狸呢?
我看著若若跪拜的姿勢,讓我又想起了那日血淋淋的畫麵。我若救了這個人,誰來保證他日後不會恩將仇報呢?
三日過去了,狂風暴雪吹倒了屋子,我站在木頭的殘骸前,幾乎要被絨雪掩蓋了。我在等若若回來,為什麼她不能理解我這個當姐姐的良苦用心呢?
第四日,若若還是沒有回來。
我慌了,我找遍了所有她會去的地方。我後悔了,我狼狽地跪在地上向上天祈願,“老天爺如果您能聽到我的聲音,求求您了,求您把她還給我吧。我隻有這一個妹妹了,哪怕讓我修為盡失都行,隻求您能讓妹妹回來。”
也許是我祈禱的還不夠真誠,亦或是老天爺故意要耍弄我。
我在空無山的盡頭找到了已經死去的他們。若若趴在少年的身上,她心口處的血浸染了少年全身。
她以為這樣就能救活少年,可是直到她死了,她才知道傳言隻不過是旁人掩蓋自己殺生的借口。我抱住身體僵硬的小狐狸,她的身子太冷了,我怎麼也暖不化她。
我哭了,又笑了:“是姐姐不好,仇恨蒙蔽了姐姐的眼睛。迷霧陣困不住姐姐,是姐姐將自己困在這座山上了,是姐姐親手殺了你們。”
我化形狐爪取出丹田處的妖丹,喃喃開口:“隻要姐姐死了,你們就自由了。”
妖丹一分為二,飛向他們的身體。
失去了妖丹的我再也無力保持人形,變回了原身。我看著逐漸消失的九條尾巴,感受著懷中漸漸溫暖起來的若若,便覺得一切都值了。
直到消失,我才想起我竟然沒有名字,因為若若從來隻喚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