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叔叔冷汗直流,不停地使著眼色。
“佳瑤這是要去哪裏玩啊?”
京城來的秦叔叔笑意盈盈看過來,滿眼慈愛,毫無方才對副將的趾高氣昂。
年幼的自己呆愣在原地,一時沒了主意。
秦叔叔伸出胳膊,年幼的自己下意識的歪過頭,避開了他想撫摸頭頂的手。
他動作一頓,倏地變了臉,眼眸中閃過殺意。
倏地,眼前一黑,四肢傳來痛意。
“快跑!走!找你母親!”
副將叔叔雙目焦急,急忙探出窗戶,猛地將小人兒推倒在地。
嘶吼道:
“快走,讓你的貼身暗衛,去救你父親!快……”
“嗚呼——”
秦叔叔臉上青筋暴起,隨手拿起桌上的硯台,砸向副將叔叔的臉。
副將迅速抬手去擋,噴濺了滿臉的墨跡。
年幼的自己終於回過神來,顧不得摔破的膝蓋,慌不擇路向馬廄跑去,翻身爬上小馬,快馬加鞭奔向城門。
慌亂中不忘掏出懷中召喚暗衛的竹笛,一路吹響。
……
是夜,戰場上寂靜無聲,南安國士兵橫屍遍野,冰冷的甲胄在月光下泛著陰森血光。
年幼的自己,十分艱難地從沉重的死屍底下爬出。
繞過滿地屍體,跌跌撞撞跑到父親身邊,小手顫顫巍巍,撫摸上父親的大手。
觸手冰冷而僵硬,手心還殘留著沒有幹涸的粘稠滑膩的液體,小人兒全身止不住的顫抖,瞬間傳來刺骨的寒意,雙眼一紅,一行清淚奪目而出。
年幼的自己死死的咬住唇,拚命忍住哽咽,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急忙拽起袖口,去擦拭父親唇邊幹涸的血跡。
小小的人兒跪坐在地,臉上滿是淚痕,抱起父親的頭,緊緊的護在懷中,口中低喃出聲:“都是瑤兒的錯,若是早點兒來,爹爹就不會死了。
瑤兒若是聽副將叔叔的話,自己乖乖待在家裏,隻讓暗衛過來,就一定能救下爹爹!
都是瑤兒的錯……”
梁雲舒雙眼微閉,不忍再回憶那悲慟畫麵。
手心的薄汗使得匕首也滑膩非常,這黏滑、冰涼的觸感,像極了夢境中父親的手。
雙手慢慢握緊匕首,指尖捏的發白。
她抿了抿唇,眼神漸凜。
匕首猛的向下一刺,刀尖刺向陸楓池的胸口。
忽而一陣風起,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
晚風夾雜著一絲涼意,透過半開的窗戶,吹起梁雲舒額前碎發。
“錚—”
匕首滑落在地,發出刺耳的錚鳴。
梁雲舒踉蹌著連連後退,雙目緊盯著陸楓池胸前被劃破的外袍。
“我,我差點殺人了?”
她胡亂的抱緊床尾的欄杆,哆嗦著,嚇白了臉。
自己生於現代社會,拿刀殺人這種事情,從來隻在電視劇裏見過。
還以為自己下得去手,沒想到,還是無法攻克內心那道線。
梁雲舒顫抖著,彎腰撿起地上的匕首。
燭光下,劍刃白光一閃,光潔的金屬表麵,映襯出一張驚慌失措的臉。
她張著口怔怔的站著,看向劍刃上,那雙張皇的眼睛。
刹那間,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燭光微黃,手指揉搓著劍柄。
劍刃在手中微轉,兩麵剔透無瑕的刀鋒,切割出兩雙眼睛。
對影,成三人。
恍惚中,又回到了昨夜的夢境。
橫屍遍地,寒風淒冷,年幼的小人兒,趴伏在冰涼僵硬的父親身前,瞳孔驚惶萬分,試圖去擦拭父親滿臉的血跡。
梁雲舒透過劍刃上的眼眸,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場車禍。
年幼的自己躺在側翻的車窗下,父親把自己護在身下。也是這般,滿臉的血跡。
月光下,碎玻璃鏡片上倒映的自己,也是這般,滿眼驚惶。
隨著手指的轉動,劍刃上折射的兩張臉龐慢慢重合。
細碎的風吹拂著額前的碎發,忽覺臉頰有兩行涼意。
梁雲舒從回憶中抽身,伸手胡亂擦去眼角的淚,金屬表麵的麵容慢慢清晰。
映照著一張,泛起冷意的眼眸。
梁雲舒騰地站起身,看向躺在床榻上昏睡的不省人事的陸楓池。
緩緩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