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可能,他多麼希望她永遠都不要長大,永遠被他護在懷中,那麼……是不是就不必麵對這殘忍的現實了?
夏知行的眼淚也忍不住了,征戰一生的將軍罕見的落了淚。
南姬緊閉著雙眼,淚不停的落下,唇瓣卻不自覺地輕顫,她極力的抑製著內心的悲痛,卻恍然想起了五歲那年,夏知行抱著她站在涼城的城門樓上,親眼目睹了一場守城之戰,當時她太小了,一切都很懵懂,夏知行卻對她說:
“夭夭,你看,這就是戰爭!戰爭是殘酷的,但敵對雙方沒有真正的對錯,隻是立場不同。我們守城,護的是腳下的疆土,守的是身後的百姓……
“我們若攻城,滅的是殘暴的王權,換的是一方的太平!夭夭可明白?
“夭夭別怕,爹爹隻是想讓你知道,無論將來你會否站在權力之巔,都莫要忘了初心,莫要忘了眼前戰爭的殘酷!
“戰爭,從來都不是解決問題唯一的途徑,大權在握者更要謹慎的行使手中的權力,隻因你輕輕一個抬手,拚上的也許就是成千上萬條性命,那一個個倒下去的兒郎背後,是無數妻離子散的家庭,他們也是誰人的兒子、父親與夫君……”
原來,夏知行一早便同她講過這許多,隻是當初的她太過懵懂,根本不知他在說什麼。
一場戰爭到底會造成多少悲劇,隻有當真親身經曆了才會懂。
鬆鶴院中安靜極了,沒有人知曉南姬在想什麼,她隻是閉著眼,隱於袖中的手慢慢握緊,又慢慢鬆開。
良久,南姬慢慢起身,一身華服雍容華貴,她走到老夫人麵前,一撩裙擺,端然跪地。
老夫人一驚,趕忙扶她的胳膊,道:“夭夭,你現在貴為容歡皇妃,萬不可行此大禮啊!”
南姬卻執意叩首在地,一叩首,二叩首,一連三個頭重重磕下去,她啞聲道:“聖賢有雲:生我養我者,斷頭可報;生我未養我者,斷指可報;未生我而養我護我者……終生難報!”
淚湧出眼眶,南姬含淚看向麵前的老夫人。
沒錯,她是南疆皇族,夏知行帶領的南嶽王軍是屠了她全族,可正如夏知行曾經說過的,戰爭的雙方沒有真正的對錯,隻是立場不同罷了!
當年,夏知行身為手握重兵的南嶽王,遵聖令討伐南疆,本身並沒有什麼錯,軍令如山,南嶽王軍滅了南疆,亦沒什麼錯,錯隻錯在南疆自身的殘暴腐朽,弊病已久,內憂外患,成王敗寇而已。
可那十四年的養育之恩卻是南姬切身體會到的,她對家,對父母,對親人的感情皆來自眼前的每一個人,他們真心愛護著她,嗬護著她成長,從未給她灌輸過“恨”,更從未讓她心底生過“怨”,這一切不能用身世之仇來磨滅。
她如南國的一株美人蕉一般,長在愛與溫暖的包圍中,澄澈透亮,滿心向陽。
相比那從未見過,隻一句“血脈相連”的南疆皇族而言,南姬更在乎所見所感所得的一切!
瞬間,老夫人淚如雨下,順著軟榻便跪坐到了南姬的麵前,一把將南姬摟入了懷中,哽咽道:“好!好!不愧是我教大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