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姬方得知沈逸塵還活著的消息時,驚喜意外衝散了所有的理智,她不管不顧的便想往府門跑,卻在即將要踏出府門的那一刻,刹住了腳。
理智回籠,她明白,她已今非昔比,如今她頭上頂著“宸王府娘子”的名頭,身上背負著的是整個南嶽王府的聲名與榮辱,再不敢肆意妄為,做一絲一毫有損夏家的事。
癡癡呆呆的回到琉璃閣,在院中一坐便是許久,久到夜風微涼,涼透了身子,連柳葉給她加了件披風,她都無知無覺,呆坐在那裏,笑了哭,哭了又笑,直看得柳葉心頭酸澀無比,可安慰的話卻如何都說不出口。
她明白小姐在笑什麼,沈公子還活著,隻要安然無恙的活著便是萬幸了啊!
她也明白小姐在哭什麼,天意弄人,有情人終究還是如此錯過了……
待南姬平靜下來,日子又重回到了以往備嫁時的紛雜忙碌。
雖不用她做什麼,可許多雜七雜八的瑣碎事宜都需她知曉和點頭。
她也在這份忙碌中,越來越安靜了……
這一夜,柳葉為難的走入房中,麵色糾結,小聲道:“小姐……”
南姬從書中抬起頭來,清冷道:“有事?”
柳葉咬著下唇,手指攪動著,斟酌道:“小姐,沈公子他……他想見您一麵。”
心口猛地一跳,南姬拿著書的手都不自覺地緊了緊,遂又恢複了正常,她深吸一口氣,淡淡一笑,道:“是該見一麵的,總有些事需要了結,我不方便去見他,他能來見我也好。”
南姬起身,對鏡梳妝,整理儀容,她依然穿著一身素服,頭戴銀白色的蓮花簪,即便被聖旨指婚,她也沒刻意避嫌,一切隨本心。
整理好後,翩然出了房門。
後院蓮花池畔,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端然而立,厚重的鬥篷都擋不住他消瘦的身形。
數月未見,好似一別經年,本以為天人永隔,卻沒成想還有活著再見一麵的機會,本該是劫後餘生,相擁而泣的兩人,卻相顧無言。
沈逸塵明白,如今身份有別,他再不適宜直接去琉璃閣尋南姬了,隻能相約在這蓮花池畔,終歸是要見一麵的。
看著南姬一身素服,純白又清冷,鬢邊的白蓮花簪刺目耀眼,生生刺痛了他的心。
蕭雲崢說她曾要履行婚約入沈府做望門寡,他怎會不信?
他的夭夭重情重義,可正如蕭雲崢說的,即便他當真命喪黃泉,他亦舍不得啊!
“夭夭……”
一聲輕喚,打破了寧靜,南姬努力的笑著,卻未語淚先流,“塵哥哥,你能活著,真好!”
是啊,能活著真好,可他逃過了“死別”,終沒逃過“生離”,奈何天道不公!
看著她那雙琉璃眸中簌簌落下的淚,一滴滴生生砸在他的心尖,激起噬心刻骨的痛,他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想要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想要擁她入懷,卻又倉惶的頓住了腳步,停在了規矩不失禮的距離。
這距離,如一條無形的鴻溝,隔開了一對有情人的一生……
南姬垂眸一笑,遞上一個小小的罐子,輕聲道:“這是我去十裏荷塘為沈伯父熏的荷香茶,一直沒機會給他送去,煩請塵哥哥替我帶給他老人家吧!”
沈逸塵抿緊唇角,方能忍住眸中的淚意,笑著點頭道:“爹爹最是喜歡茶,你熏的荷香茶他極愛,多謝!”
一瞬的寂靜,以往話多得說不完的兩人,此刻竟是相顧無言,好似說什麼都不合適,隨便碰觸到哪裏,都是過往的回憶洶湧而來,此刻帶來的必不是甜,而是刻骨的痛。
南姬一直籠著手,一隻手撫摸著另一隻手的手腕,良久,她終是深吸一口氣,將手腕上的絞絲青玉鐲擼了下來,遞給沈逸塵,哽咽道:“塵哥哥,這個……還給你。”
夜光昏暗,庭院中燈影重重,落在那青玉鐲上,散發著幽暗的光芒,翠綠、清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