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城,燕庭。
慕容儁寬大的身軀依靠在一張胡床之上,手中把玩著一柄短刃,打量著立於庭中的道人。
這道人狂傲不羈,隻身一人來到燕國,反而一副上國天使的姿態,吵嚷著非燕王不見。
法饒見那慕容儁果然生的相貌雄偉,儀表堂堂,須發濃密,有英雄之姿,不禁暗暗驚歎。
“爾乃何人?”
一聲嘹亮粗獷的嗓音打破沉靜。
“大魏天使。”
法饒平靜的吐出四個字,麵不改色,挺身而立,絲毫沒有畏懼之色。
“呸!狂徒!”
站立一旁的一名彪形大漢當即斷喝一聲,拔刀就要砍。
“汝是何人?”
法饒側轉過身,眼睛一瞪,語氣嚴厲的說道。
“吾乃左仆射悅綰(wan,第三聲),爾既然出使我國,麵見我王如何不拜?”
悅綰是個粗人,肚子裏沒有那些花花腸子,為人快言快語。
法饒冷笑一聲,麵帶不屑,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悅綰,轉過頭對眾人說道:“此子將來定然暴斃而亡。”
好毒的一張口舌!
悅綰聞聽此言,怒不可遏,漲紅著臉,一個箭步上前,揪住法饒的衣襟,便要廝打。
誰知法饒卻仰天大笑,絲毫不反抗。
“哈哈哈哈~”
這反常的姿態,讓悅綰揮舞起來的拳頭在空中停滯。
“先生,何故發笑?”
一個麵如冠玉,身材魁偉的男人,抱臂而立,一邊擺擺手示意悅綰放下拳頭,一邊開口問道。
法饒笑道:“胡兒如此蠻橫也。”
胡兒蠻橫,這話聽起來無比的刺耳,無比的蔑視。
法饒成功用一句話激怒了在場的所有人。
慕容儁聞聽此言,不禁麵帶慍怒之色,蹙眉瞪目。
好個狂妄的道人!
好個不知死活的道人!
“啪~”
一聲斷響,慕容儁拍案起身。
“下去!”
悅綰趕緊灰溜溜的退下去,站立一旁,非常不服氣的梗著脖子,怒視法饒。
“爾麵見寡人,因何不拜?”
“在下法饒,奉大魏天子之命,出使燕國,燕王乃一王侯,我若下拜,有損天朝威嚴。”
同樣的輕蔑,熟悉的配方。
法饒此言一出,庭內人人驚詫,相顧無言,一個外邦使臣居然當著眾人的麵羞辱他們的大王。
方才那個麵如冠玉的年輕人怒道:“法饒,你好大的膽子!敢對我王如此不敬,你就不怕人頭落地嗎!”
慕容儁冷哼一聲,伸手指向案上的一柄寶劍,言語之間充滿殺氣,道:
“汝如此狂悖,何不問問我燕國之劍是否鋒利?”
慕容儁發出了死亡威脅。
“魏劍也未嚐不利爾!”
這句話如同一枚炸藥,把氣氛推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法饒卻依然高亢不已,信誓旦旦。
“冉閔,奴仆下人也,安敢僭越稱帝?”
慕容儁眼看嚇唬不到法饒,又緩緩坐下身去,言語之間滿是譏諷。
“羯賊本是匈奴的奴隸,尚且不知廉恥,自封天子。我大魏皇帝起身於行伍,功勳赫赫,況乃漢家正脈,取代羯趙,乃是上順天意,下應民心。”
“嗬。冉閔既然是漢家正脈,如何不尊晉氏,反倒僭越?實乃一跳梁之反賊也,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在當時,盡管晉氏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但它仍然是法理上的漢家正統王朝。
“司馬晉氏昏聵無能,喪權辱國,棄江山萬民於不顧,遠遁江左,偏安一隅,氣數已盡,尊之何用?”
“北國萬裏河山,千萬庶民,盼王師不得,望眼欲穿。吾皇發跡於軍旅,立誓光複故土,拯救黎民於水火,如何成了反賊?”
這一席話竟然說的慕容儁啞口無言,司馬晉氏什麼德行,他們都心知肚明。
如若不是晉氏衰竭如此嚴重,他們也沒有機會發家,更別談入主中原了。
“好一張利害的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