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李子秋身後的張靈雪,顯然也是想起了當日裏的情況,微微抬眼,皺著眉頭,有些困惑地望了李子秋一眼。當日裏她也是第一時間地趕到了營帳裏頭,到得比李子秋還要早上幾分,李子秋也並不避忌於她,任她在旁邊觀看了全套的施法過程,隻是直到現在,她想起李子秋當日裏施法的情形,還是有些難以相信。
她那套問天通靈大法,是天師府的不傳之秘,那日裏她清晰無比地感覺到了山川之靈的暴怒與殺意,在她看來,這些軍士如若還不肯依言離去,必然難免遭至殺身之禍,在她看來,這所謂的邪魔詛咒,其實應該說是山川之靈的報複,眼前這位軍士,可以說隻是一個開始而已。這幾天來她所做的布置,也隻不過是略盡人事,自己也完全沒有什麼把握。而在當時那軍士明顯已然成為了山川之靈的報複對象,卻又堅持還要留在這山頭之上的情況下麵,她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夠進行所謂的驅邪鎮魔,讓他有可能痊益起來盡複舊觀,畢竟這等若是與人力而與山川之靈相抗,哪怕是以張靈雪的見識,也實在是想不出來在這世上怎麼還可能會有人擁有這樣的能力。
那天李子秋也還是一如既往,雖然對她不理不睬,但是也還是一樣毫不避忌,隻是如同當她不存在的一般,張靈雪在旁邊也從頭到尾地看了李子秋的全套施為,隻是哪怕以她在玄學之上的見識,也是絲毫看不出李子秋的那些動作,到底有著什麼不尋常的地方,除了用來滴眼的什麼羊乳之類材料比較怪異之外,其餘地包紮眼睛加上孟詵的施針用藥之類的,倒更象是在治病而不是驅邪。
事實上不止是她,當時山頭之上的其他人,雖說是早以對李子秋這位少年神師極為信服,然而在這件事情之上,卻是哪怕李子秋最為忠實的信徒賈明遠,又或者是依照李子秋的指示替那名軍士下手施治的孟詵與葉天青,都實在是難以相信李子秋能夠憑著這樣的手法,真的就能夠什麼驅邪鎮魔,讓這名軍士得以恢複原狀。
畢竟西城塞的赫赫凶名,在這涼州之地流傳這許多年時間,早已在每個人心頭根深蒂固,自李子秋接手了對付西城塞的差使之後,就是賈明遠他們這些西林寺的來人,也當然對西城塞的種種故事有過深入的了解,而眼前這位軍士那與傳說之中一般無二的症狀,幾乎讓所有人都覺得那與西城塞類近的邪魔,已經活脫脫的走到了他們的麵前,就蟄伏在他們的身邊。像這種傳說級別的存在,就算以他們對於李子秋的信任,堅信這位少年神師應該可以應付得來,但那起碼也是要經過一番苦戰才有可能做到的事情,如李子秋現在這般不聲不響,輕描淡寫的動作,實在是難以讓他們能夠生出什麼信心來。
更有甚者的是,在接下來的那三天多的時間裏頭,又陸續有了四五個弟兄出現了相同的症狀,而李子秋這位少年神師也都隻是如法炮製,再沒有什麼其他的作為,甚至於連裴行儼找上門去想問個清楚明白,他也還是默然以對,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在這種氣氛的影響下麵,就連那些個對於李子秋原本已經初步建立起了信仰的士兵們的心中,都不免開始生出了些許對這位少年神師的怨氣了,軍營裏已經開始有了一些風言風語,隻道是這個神師事實上在現在的局勢麵前已然束手無策,隻是礙於顏麵不願明言,就這麼任由大家在這個邪魔肆虐的山頭慢慢拖死下去。
如若任由這種情緒在發展下去,那這軍營之中到底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實在可以說是難以逆料,就是裴行儼自己都自憂心如焚,他雖然仰仗著自己的威望強自壓下了許多可能發生的事情,但就連他也都隱隱有些懷疑究竟李子秋是不是真的象傳說之中的那樣已經束手無策了,否則又怎麼會任由著局麵朝著這麼危險的方向發展下去。
不過這一切也就隨著那第一個失明士兵的恢複,就這麼嘎然而止。
從第一次的所謂驅邪鎮魔之後,李子秋甚至都不曾在這位失明士兵的麵前再次出現過,每日裏隻是由孟詵或葉天青來給他服藥檢查,若不是李子秋還特地交待了一名西林寺的武僧終日裏守在這位軍士身邊,除照顧他起居之外,另外一天三次為他頌經祈念,這位軍士簡直以為那神師已經把自己忘了。
是以就在三天多之後的那個下午,李子秋揭開了他眼前包紮著的白布,在光明重新出現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他簡直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其實莫說是他,就是當時在場的那些人自張靈雪、裴行儼以下,也無不是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於連裴行儼都忍不住有些不敢相信地試探了一下,想看看這個軍士究竟是真的好了,還是隻是在配合李子秋在穩定軍心。
張靈雪一念及此,抬眼望向李子秋的背影,輕輕地歎了口氣,這些時日來,她確實從李子秋的身上領會了不少東西,然而卻是越來越覺得這位少年神師的本事是如此地深不可測,越來越感覺自己似乎從來也未曾看明白過這位少年神師。
“知道了”,李子秋聽了裴行儼的話,隻是微微一笑:“讓他們先休息下吧,等稍待我再去探望他們。”
在高海拔的情況下,在這種冰雪路麵戶外活動時間過久,原本就很容易引起雪盲的症狀,讓這些軍士之中的一小部分人親身體驗這種雪盲症狀的可怕,原本也就是李子秋計劃之中的一環。畢竟在他的認知裏頭,西城塞詛咒中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所謂邪靈詛咒的第二重影響,原本就應該是這個雪盲症被神化之後的說法,而以其讓這支軍隊在進駐西城塞的時候再徒然遭遇到這種情況,倒不如現下就有計劃地先讓雪盲症在軍隊裏頭出現。
雖然現下這山頭之上,自然條件的惡劣程度上,應該可以說與那條通往西城塞的道路相去不遠,然而在那些軍士們的心目之中,這畢竟是這位神師靠著禁製營造出來的環境,而且他們在這裏訓練了這麼長的時間,對於這山頭之上的每一處地方,都可以說是極為熟悉,在這裏徒然遭遇到類近於被邪靈詛咒的情形,給這些軍士們所造成的壓力,怎麼說也總比在真正前往西城塞那個簡直隻屬於傳說之中的邪煞凶地的時候,要來得輕鬆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