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不覺之間。季節似乎悄悄轉了。尤其是這些時日來一直長居在這山巔之上的那些軍士,都幾乎可以如此清晰地感覺得到那撲麵而來的寒風,一天緊似一天。
山頭的空氣,分外清冷,這幾天來幾是積水成冰,昨天更是紛紛洋洋下了半夜的雪,現下放眼望去,山頭之上已然盡是白茫茫的一片。
不過現下在那些軍士們的歌聲之中,這山巔的清晨,卻是依舊充滿了流動的活力,這些天來山頭已經平整得差不多了,盡管地上滿布著一層積雪,但卻也似乎並沒有給這些軍士們造成什麼樣的障礙,他們依然一如往常地晨起跑動,甚至在經過了這麼些天的適應之後,在李子秋的允準之下,他們現在跑步的節奏,更還要比剛剛到來之時快上了許多。
原本也時常跟著那些軍士們一起跑動的裴行儼,今天卻隻是緩緩地跟隨在了隊伍的最後,直到那些軍士們都已然跑完了數圈,停了下來按著隊伍各自說笑著散去用餐之後。他才走上了前去,卻是朝著那位兀自站在原地,閉著眼睛,似乎正在感應著什麼的‘女’法師皺著眉頭說道:“這山巔之處,風寒雪厲,裴某那些弟兄們皮糙‘肉’厚,磨礪一番也無大礙,靈雪道長天師嫡傳,身嬌‘肉’貴,又何苦要與我等一同來受這番苦楚。”
站在他對麵的那個‘女’道長卻仍舊隻是閉著眼睛,靜靜地站在那裏,恍若已經就在這雪地之中入定而去,卻是對於裴行儼的話充耳不聞,全無半分回應。
裴行儼倒似是有些習慣了她這樣的反應,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也跟著靜靜地站在一旁。
他是個純粹的軍人,對於朝堂之上的政爭糾葛一度幾乎全然不曾放在心上,不管這涼州之地是王仁恭得勢也好,是元萬安得逞也罷,總也不可能會去輕棄涼州這經營十餘年方才取得一點優勢之局的胡漢邊關要地,是以他也仍舊還是盡他的本份,替天子戌守國‘門’,卻也就是了,雖說他在心底裏頭難免更偏向於曾帶著他浴血廝殺的王仁恭王大將軍一點,然而這些事情終究不是他一個小小的校尉應該去想的,更何況這一次就連王仁恭自己都沒有什麼抗爭的意圖,更是輪不到他來出什麼頭。
也就直到胡騎南來。兵臨昌鬆城下,親眼目睹著那些涼州父老,那些他的同袍兄弟就在自己的眼前被如此活生生地虐殺,而他卻隻能夠眼睜睜地看著,甚至連放手一搏的機會都不曾有過的時候,他才如此深刻地意識到自己或許真的應該做些什麼,因為自己已經絕不願意再看著這樣的情況,將有可能會在不久的將來,再一次地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事實上有著這樣的心境轉換隻怕非但是裴行儼,甚至還包括了他手下的那些兄弟,若不是因著大家心底裏頭都憋著這樣的一團火,若不是因著大家的心底裏頭或多或少都生起了這樣類近的念頭,他們也不會在李子秋征召人手的時候,如此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投奔李子秋,畢竟雖然說不清是什麼原因,但他們卻是可以地透過這位少年神師的身上,依稀看到些他們的希望或有可能實現的朦朧的可能。
而適逢其會的李子秋,自然也不會什麼也不做,至少在這山巔之上與他們相處的日子裏頭,他也有意識地透過一些後世時常運用的思想政治工作的手段,在向這些戰士們灌輸著他希望他們接受的理念。置身在這種單調而不斷重複的集體生活環境之中,原本就是最容易接受心理暗示的氛圍所在,更何況在‘操’作著這一切的,又是有著領先這個時代千餘年知識的心理學專業的李子秋,在一係列的曆史故事講敘、兄弟之間憶苦思甜相互‘交’流之類的活動之間,這些軍士們的所思所想也在不知不覺中悄然轉換,有些曾經模糊的東西漸漸清晰了起來,而有些他們過去未曾想過的東西,如今也已然漸漸地成為了相互之間談天說地之時的話題。很多時候他們已經不僅僅在比較著相互的熱血與勇敢,而是開始出現了諸如國家、使命與責任。
盡管這些都還隻不過是一個開始,但已經足以讓甚至包括裴行儼在內的所有的軍士,都在短短的時間之內,有了一種對於李子秋近乎於不可思議的忠誠或信仰,因為在這位少年神師的身上,他們實實在在地開始感受到了一些他們從來也不曾去碰觸過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卻又與他們靈魂深處的那股熱血與衝動如此地若有符契,以至於他們甚至都相信這原本就是他們在靈魂深處一直在追求著的東西。
在這樣的氣氛之下,龍虎山現任掌教的長‘女’張靈雪到來時所可能麵對著的情形,就誠可謂是不問可知了。盡管李子秋對於這位元萬安重金延請來的‘女’天師,倒是完全沒有什麼不悅的表示,反倒是一副僥有興致的模樣,然則這山巔之上的軍士,自元萬安以下,卻是幾乎從一開始就都對著這位‘女’天師抱著濃重的敵意,若不是李子秋有話在先,裴行儼又是老成持重,在開初的時候盯緊了手下那些刺頭,隻怕這位‘女’天師來到這山巔之後的日子將不會有一刻的安寧。
“靈雪適才略有感悟,隻能適時細心體察天地元氣之變。不敢稍有耽擱,一時無暇旁顧”,也並沒有過上多久,那位‘女’天師卻才緩緩睜開眼來,對著裴行儼略一頷首:“失禮之處,還望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