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欲把相思說似誰(1 / 3)

三天。

她在相柳戰死的海島上找了整整三天。被黑血浸染的泥土帶著劇毒,腥臭無比,令所有的飛鳥走獸遊魚浮蟲都退避三舍,島上更是草木皆衰,百獸皆亡,宛如人間煉獄。可是她雙手雙腳在黑土中摸索行走三天,卻毫發無損,好像無形中被人保護起來,除了一身青色的衣裙被黑血浸染的斑斑駁駁。

她不信,不信這個狡猾的九頭妖就這樣死了。像個傻子似的,把所有的命給了別人,就這麼傻傻的死了。

你不是有九條命嗎?你肯定還活著對不對。

你是不是不想見我,所以才故意躲起來的嗎?是了,肯定是的,以你的性子,你指不定躲在某個角落偷偷看我笑話呢!

小夭仔細扒拉著每一寸已經被血染黑的泥土。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可能會發現相柳殘魂的地方。雙手已經滲血,可她卻沒有一絲停下來的意思。

三天沒合眼甚至滴水未進的小夭臉色慘白,嘴唇幹裂,終於體力不支無力的倒在地上。她平躺在地上,呆呆抬眼望著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雲很低,像是即將要垂落的眼淚,亦像是海域為妖王的離去而傷心。

海,是他的家。別人都在為殺掉大魔頭九命相柳而慶賀,隻有他的家,大海,在為他的離去悲傷。

眼淚從小夭眼角滑落。

小夭苦笑,我以為此生都不會流眼淚,知道瑲玹為了阿念折磨我的時候我沒有哭,璟失約的時候我沒有哭,被沐斐虐殺的時候我也沒有哭。第一次流淚,是你伴我三十七年,海底冰冷黑暗,但是有你的日子,並不算糟糕,你喚醒了我,我滿心歡喜等你來見我,你沒來,隻是讓毛球送我離開,我很難過,趴在你的貝殼床上,眼淚就從眼眶裏逃出,一顆顆落在貝殼上。沒想到,從那以後,淚水竟像不要錢似的說流就流了。

有時候,她也無法分辨,她對相柳到底是一種什麼感情,她一直不是一個主動的人,甚至對任何事都很冷淡,凡事都講究順其自然,不想付出太多,什麼事都是被動在接受,認瑲玹是這樣,等塗山璟是這樣,嫁給赤水豐隆也是這樣。

可他們注定是敵對的,她不敢,不敢想最後的結局。非要瑲玹和相柳之間死一個,她是絕對不願意的。可是現實往往就是如此殘酷。神農義軍的軍師和西炎的王,注定要生死決鬥。每一次麵對相柳,她就不斷告訴自己,他不過是公平交易而已,他也從未把你放在心裏。如果不這樣,她害怕,害怕相柳會真的走進她的夢裏。

暗示的話說久了就信了,看著再假的謊言,說多了就成了真。

聽到相柳戰死,她說不出來是一種什麼感覺,不同於璟失蹤時的感覺。隻覺得像無邊絕望籠罩著她,絲繭緊緊包裹著她,拽著她一點一點沉入海底,直到不見天日,直到心髒窒息,直到好似有兩個野獸在極限拉扯,一不留神就會爆體而亡。

她知道戰死是他的結局,他說過,戰死是戰士的歸宿。她早就料到了,他那麼驕傲的一個將軍怎麼會拋下袍澤恩義苟且偷生呢?她明明都求瑲玹答應了,會饒他一命,可沒想到他卻是一心求死,就這樣傻傻的死在萬箭穿心之下。

相柳,你對自己真狠。我以為我已經夠心狠了,和你比起來,還是相形見絀。

眼淚劃過耳鬢,滴落在黑土裏。慢慢的,竟有點點金色螢光從眼淚滴落處浮起,纏繞,浮動。

小夭呆呆的看著浮在空中的螢光,接著,越來越多的金色螢光從黑土裏鑽出來,圍繞在小夭眼前。

一團小小的,被靈力包裹著的冰珠從一攤黑血中冒出來,慢慢漂浮到小夭眼前,和點點的金色螢光彙聚在一起。

冰珠裏麵,一縷淡紅色,幾乎察覺不到的微弱遊絲,緩緩的在冰珠裏流動。

小夭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明明在笑,眼淚卻奪眶而出。

找到了,相柳,我終於找到你了。

沒想到,相柳的殘魂竟然在她的眼淚裏,在那滴留在他貝殼床上的淚珠裏。

小夭竟不知相柳會把自己的眼淚煉成冰珠,即便身死,竟然也在用靈力緊緊護著這顆珠子。

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愫席卷心頭。

你不是說我們之間隻是交易嗎?你不是凡事都是算的很清楚嗎?你不是隻在乎你的大義嗎?為什麼,我的一滴眼淚你竟然能保護至此。

太多疑問,來不及細想。

在來海島之前,她已經做好了放棄一切的準備。和璟新婚不久,她就不辭而別,如果他知道的話,定會難過,恨她的吧。隻是婚後,她心裏就一直怪怪的,不知道為什麼,心裏悶悶的,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她以為璟回來了,順利嫁給了他,她會是很歡喜的,她也應該是歡喜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有點害怕。

新婚以來,一直沒有和璟發生實質性的關係,璟也沒有在意,隻笑著說未來日子還長。直到聽到相柳戰死的消息,她終於明白,自己的害怕來自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