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曾經在冬天大冷的時候,命三子一起去砍柴。
次子德光不加選擇,胡亂砍了一堆,最早返回;長子突欲隻挑選幹燥的砍,第二個返回;李胡砍著砍著,就把潮濕的丟棄,再去砍幹燥的,最後一個返回,也沒砍到多少柴,袖手而立。阿保機說:“長巧而次成,少不及矣。”
而述律後篤愛幼子李胡。
之前,天顯五年,即公元932年,遼太宗耶律德光曾經派幼弟耶律李胡率軍進攻代北,攻克寰州,俘虜很多漢人回來。
遼太宗孝順,知道太後非常喜歡李胡,遂立李胡為皇太弟,兼天下兵馬大元帥。去年太宗親自南征,李胡留守京師。
遼永康王兀欲,在恒州擅自自立為帝,是為遼世宗,便立刻率兵北上,歸國繼承大統,不久即抵達幽州。
聽說遼世宗擅自繼位,述律太後大怒,派李胡率領大軍討伐,至泰德泉,被耶律安端、耶律劉哥擊敗。
遼世宗到了石橋(巴林右旗南),又遇遼太後派來的大軍,為首的乃是降將李彥韜。李彥韜隨石重貴北上,進謁述律太後,述律太後見他相貌魁梧,語言伶俐,即令他隸屬麾下。
這時,遼京中文武百官,多半支持遼世宗兀欲,並不支持述律太後。因此,太後隻能派降將李彥韜出戰。
兀欲因父親的緣故,自幼仇視祖母。可是為何遼太宗率領南侵的遼將,甚至連遼國京城的文武百官都擁護遼世宗呢?為何述律太後身邊就沒有遼人肯幫忙呢?原來就是她之前殺酋長的報應。
二十一年前,遼太祖耶律阿保機死時,述律太後盡坑殺諸部酋長,還殺死很多大將,說是讓他們陪伴先帝。詳見第八十七回。現在,遼國大臣、大將都怕述律太後得勢,這種事萬一落到自己頭上,不是枉送了性命麼?因此紛紛支持遼世宗耶律兀欲。
此時聞兀欲大軍逼近,便命李彥韜為排陣使,率軍數萬,出拒兀欲。
兀欲前鋒,就是偉王。偉王大呼道:“來將莫非李彥韜麼?須知新主是太祖嫡長孫,理應嗣位。你被何人差遣,前來抗拒?若下馬迎降,不失富貴;否則刀下無情,何必來做殺頭鬼!”
李彥韜見來軍勢盛,本已帶著懼意,一聞偉王招降,樂得滾鞍下馬,迎拜道旁。偉王大喜,更曉諭李彥韜部眾,教他一體投誠,免受屠戮。大眾亦拋戈釋甲,情願歸降。兩軍一合,倍道急進,不到一日,便達遼京。
述律太後方派李彥韜出戰,總道他肯盡死力,不料才過一夜,即聞偉王兵到,驚得手足失措,悲淚滿頤。
李彥韜本是晉出帝石重貴麵前的奸佞小人,又怎麼能為述律太後效力呢?他有真本事,石重貴也不會慘敗了。
述律太後與遼世宗隔潢河立陣,各自陳述舉兵之意。
李胡大怒,下令將兀欲,以及他的親信全家數百人都綁到河邊,揚言要將他們斬首示眾,說:“如果我軍不能取勝,這些人全部都要死!”
京中大駭,互相說:“父子、兄弟,就要自相殘殺了!大家快點逃命唄!”
這時皇叔耶律屋質擔任惕隱,深受述律太後器重。他入諫太後說:“永康王已經繼位,應該承認他。”
這時李胡在一旁,厲聲道:“我皇太弟在,兀欲安得擅立?”
遼世宗因屋質善於謀劃,想要施行反間計,於是偽造書信,故意讓書信落到太後手中。太後得到書信,反而出示屋質。
耶律屋質不待讀完書信,就說:“此反間計爾。太後輔佐太祖定天下,故臣願竭盡死力。若太後見疑,臣雖欲盡忠,可得乎?為今之計,不如設法和解,事必有成;否則就應速戰,以決勝負。然人心一搖,國禍不淺,惟太後裁察。”
太後說:“我若疑卿,怎肯把書信給你看?”
屋質說:“李胡、永康王是皆太祖子孫,神器又沒有轉移到他族,有何不可?太後宜思長策,與永康王和議。”
太後曰:“可以派誰去和談?”
屋質說:“太後如果不懷疑臣,臣請前往和談。萬一永康王肯聽,則廟社之福也。”
太後於是修書一封,派屋質前去和談。
遼世宗派宣徽使耶律海思複書,辭多不遜。
耶律屋質勸諫說:“書意如此,國家之憂方興未艾也。能釋怨以安社稷,則臣以為莫若和好。”
遼世宗說:“他們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安能與我為敵?”
屋質說:“即使不敵,奈何你就不管你們的骨肉了嗎!何況還不知道誰勝誰敗呢?就算你僥幸獲勝,你們諸臣全家都會被李胡殺光呢。照我看來,隻有和解,才是上策。”
左右聞者失色。遼世宗沉吟良久,問道:“如何和解?”
屋質說:“與太後相見,把各自的不愉快攤開來說,和之不難;不然,決戰非晚。”
遼世宗然之,遂派耶律海思前往,與太後約定和談。往返數日,終於敲定細節。
遼世宗與祖母述律太後相見,雙方互相埋怨,和解無望。
太後對屋質說:“你當為我謀劃之。”
屋質說:“太後與大王若能釋怨,臣乃敢進說。”
太後曰:“你但說無妨。”
屋質借謁者籌執之,對太後說:“昔年人皇王(指兀欲的父親,太後長子突欲)正在,何故冊立先皇(指德光)?”
太後說:“立先皇者,太祖遺旨。”
屋質又對遼世宗說:“大王何故擅立,不稟祖母?”
遼世宗說:“人皇王當立而不立,所以討厭她。”
屋質正色道:“人皇王舍父母之國而逃奔唐國,做兒子的道理是這樣的嗎?大王見太後,不肯稍微謙遜,隻知道抱怨。太後出於偏愛,借口先帝遺命,妄自將神器授予先皇。如此怎麼能和談成功,當速交戰!”
屋質擲籌而退。
太後流淚說:“從前太祖曾經遭受諸弟叛亂,天下茶毒,瘡痍末複,庸可再乎!”乃索籌一。
遼世宗說:“父不為而子為,又誰咎也。”亦取籌而執。
左右感激,都大哭。
太後又對屋質說:“議既定,神器竟歸誰人?”
屋質說:“太後若授水康王,順天合一,複何疑?”
李胡厲聲喝道:“我在,兀欲安得立!”
屋質說:“按古禮傳位嫡長子,不傳諸弟。昔年立先皇,不立人皇王,已經是犯錯了,何況你太殘暴,人多怨言。萬口一辭,願立嫡長孫永康王,別人誰也不可奪位。”
太後對李胡說:“你也聽到了?昔年我與太祖愛你勝過其他諸子,但是諺語說得好:‘偏憐之子不保業,難得之妃不主家。’不是我不想立你,你自己做不到啊。你好自為之!”
太後乃許立永康王。
遼世宗對屋質說:“你與朕是血親,為何反而幫助太後?”
屋質對道:“臣以社稷至重,不可輕付,故如是耳。”世宗頗喜其忠。
和約既定,遼世宗進入上京,一場骨肉相殘的危機,化作冰消。
城中將吏,又素感兀欲厚恩,爭先出迎。原來兀欲平日,性情豪爽,散財下士。以前耶律德光賜他絹數千匹,便悉數分散,頃刻而盡。所以將士多受籠絡,相率愛戴。
不久後,有人告發太後與李胡密謀作亂,遼世宗即派數百名騎兵,擁出太後與皇叔,脅往木葉山,述律太後與李胡束手無策,隻好聽他處置。
木葉山就是阿保機葬處,墓旁多築矮屋,派人守護。那述律太後被迫至此,沒奈何在矮屋棲身,晝聽猿啼,夜聞鬼哭,任她鐵石心腸,也是忍受不住,況且年力已衰,猝遭此變,自己也情願速死。憂能致疾,未幾告終。
後人有詩歎道:
虜廷挺出女中豪,佐主興邦不憚勞,隻為立儲差一著,被孫拘禁禍難逃。
遼世宗耶律兀欲改名為耶律阮,自號天授皇帝,改元天祿。那北方最強的大遼帝國,從此由遼世宗兀欲繼統。
國舅蕭翰從汴州逃到恒州,又返回國都,大局已經就緒,孤掌當然難鳴,也隻能得過且過,進見兀欲,行過了君臣禮,才報稱張礪謀反,已與中京留守耶律麻答,將他誅殺。
兀欲也不細問,但令蕭翰複職了事。
中京恒州(鎮州)。
中京留守耶律麻答,乃是遼太宗耶律德光的堂弟,他平生貪財好殺。現在他主政恒州,獨霸一方,殘酷尤甚,探聽到誰家有錢,藏有金銀財寶或美女的,一定要搶奪到手。膽敢不從的,往往遭受虐待,或剝皮,或挖眼,或斷腕,令他輾轉呼號,受盡折磨,然後殺死。
他每次出入必令人攜帶刑具,甚至他的臥室、餐廳,也懸掛著人的心、肝、手、足,鮮血直流,而他談笑自若,照常吃睡。
耶律麻答出入都穿黃色龍袍,乘坐皇家禦輦,用的也是皇帝才能用的東西。
部下有人提醒他,他卻道:“這種事隻有你們漢人才大驚小怪。我們契丹人可不管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