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太宗耶律德光,暫時尚不知晉出帝已經再次禦駕親征,但取道恒州(鎮州),向北班師。前驅用老弱殘兵,帶著無數牛羊,經過祁州(無極)城下。
祁州刺史沈斌,望見遼兵羸弱,以為可取,遂派兵出擊。不料兵已出發,那後隊的遼國精兵,突然奔馳而來,竟將祁州兵隔斷,趁勢急攻。沈斌慌忙登城督守。
趙延壽在城下指揮遼兵,抬頭呼喚沈斌道:“沈使君!你我本是故交,想你祁州區區孤城,如何保得住!不如趨利避害,速即出降。”
沈斌正色答道:“大帥父子失計,陷沒胡虜,忍心傷天害理,竟敢率一群野獸,來吞食父母家園,試問大帥還有天良嗎,怎麼不知羞愧,反而得意洋洋?我就算把箭射完,把弓折斷,寧為國家死節,也堅決不效法大帥的所作所為!”
趙延壽惱羞成怒,下令急攻,兩下相持一晝夜,待至次日早晨,城被攻破,沈斌自殺。
趙延壽擄掠一周,出城自歸。
晉開運二年,遼會同八年,公元945年,二月十九日。
晉出帝再命順國(恒州,即鎮州)節度使杜重威,為北麵行營都招討使,領本道兵,會馬全節等進軍。杜重威乃進兵定州。
晉出帝派供奉官蕭處鈞,權知祁州事。一麵會同各軍,進攻泰州(保定),遼泰州刺史晉廷謙開城出降。
晉軍再乘勝攻滿城(永樂)縣,擒住遼將沒刺,俘虜遼兵兩千人。然後移兵,攻克遂城縣。
遼太宗耶律德光,已經逃回檀州(密雲)古北口,接連接到晉軍進攻消息,又擁眾南向,麾下約八萬人。
晉營偵騎,報知杜重威,杜重威不禁生畏,急忙下令拔寨撤退。
三月二十日,晉軍自遂城縣還保泰州(保定)。
兩日後,遼軍進逼泰州。
三月二十三日,杜重威再揮軍退至北平縣陽城(順平縣東南四十裏)。
那遼太宗耶律德光不肯罷休,鼓行而南。
晉軍此時,已經退無可退,不得不上前廝殺。可巧遇著遼軍前鋒,即兜頭攔截,一陣痛擊,殺敗遼兵,逐北至十餘裏,遼兵始越過白溝逃走。
過了二日,晉軍結隊南行,才行十餘裏,忽遇大隊遼兵殺到,四麵圍攻。
三月二十七日,晉軍突圍而出,至白團衛村,依險列陣,前後左右,排著鹿角,權作行寨。
遼兵一齊奔集,攢聚如蟻,又把晉營圍住,並用奇兵繞出營後斷絕晉軍糧道。
是夜,東北風大起,拔木揚沙,很是震撼人心。
晉營中掘井取水,剛剛見到泉水湧出來,泥沙就立刻噴入,士兵用布帛絞濾泥沙,勉強得到一點渾水飲用,終究不能解渴,免不得人馬俱疲。
等至黎明,風沙越來越大,遼太宗耶律德光,踞坐大奚車,大聲發令道:“晉軍止有此數,今日須一律擒住,然後南下,直取汴京。”
遼人有鐵甲精騎,稱為鐵鷂軍。遼太宗命鐵鷂軍同時下馬,來踹晉營。遼軍眾軍士拔去鹿角,皆用短兵殺入,更順風放火,聲助兵威。
杜重威仍然不準出戰。
晉軍士兵至此,紛紛憤怒起來,齊聲大呼道:“都招討使!杜大帥!何不下令速戰!難道甘心束手就死麼?”
杜重威還在遲疑,慢條斯理地回答道:“我們是逆風,怎麼打,等風停了,再定進止。”
杜重威心中慌亂,乃召集諸將商議。
時為晉開運二年,公元945年,三月二十八日。
馬步都監李守貞,已經五十多歲了,進言道:“敵眾我寡,現值風揚塵起,他們尚來不及辨明我軍人數多少,此風正是老天助我,若再不出軍奮擊,一旦風停,我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諸將多數說:“敵軍正在上風,最好等風向逆轉,我們再進攻。”
馬軍排陣使張彥澤,以凶悍知名,也表示讚同,建議撤退。
副使藥元福,已經六十三歲了,也力勸道:“軍中士兵饑渴已甚,一旦撤退,必定崩潰。敵軍以為我不能逆風出戰,我何妨出其不意,上前痛擊,這正是兵法中的詭道呢!”
馬步軍都排陣使符彥卿,今年四十八歲,亦挺身出語道:“與其束手就擒,寧可拚死報國!”
馬步都監李守貞道:“現在雖然是逆風,我們可以從西門出去,繞到遼軍側後,便占據上風,再突然攻擊!”
說至此,便向眾齊呼道:“打開西門,各路兵馬,全軍出擊!”
又回頭對杜重威道:“大帥善於防守,守貞願率中軍決一死戰!”
遂與符彥卿、張彥澤、藥元福等,打開西門,繞到遼軍側後。李守貞、符彥卿、藥元福、張彥澤、皇甫遇等麾兵躍出,縱橫馳驟,銳不可當。
遼兵潰散,倒退至數百步。
這一天,李守貞、藥元福、符彥卿三位老將力主出戰,而且親自出陣。張彥澤、皇甫遇也都年過半百。少壯派何在?
這時,風越吹越大,天愈昏暗,幾乎不辨南北。
符彥卿與李守貞在風沙裏相遇,並馬而行,扯著嗓子大聲道:“敵人退了,我們是見好就收,趁機撤退呢,還是繼續追擊呢?”
李守貞道:“兵利速進,正宜長驅取勝,怎得見好就收!”
符彥卿道:“公言正合我意!”乃呼集諸軍,共有一萬餘騎兵,橫擊遼兵,呐喊聲震動天地。
遼兵大敗而走,勢如山崩,晉軍追逐至二十餘裏。
遼鐵鷂軍已經下馬,倉猝不能複上,被遺棄的戰馬、兵仗,布滿沙場。遼軍一直逃奔至陽城東南水上,始稍稍成列。
杜重威聞勝率軍追出,追至陽城,遠遠望見遼兵正在布陣,乃下令道:“賊已破膽,不要讓他排成陣型!”
因派輕騎馳擊,遼兵皆過河逃去。
耶律德光乘大奚車北走十餘裏,得到一匹駱駝,連忙跳上駱駝急急逃走。
諸將請示杜重威,都說急追勿失。
杜重威獨揚言道,“遇上賊,幸得不死,還想扒下他的裘皮大衣麼?”
李守貞接口道:“兩天以來,人馬甚渴,今天得水暢飲,全部腳腫,追趕也不現實;不如全軍南歸為是。”
大軍乃退保定州。
晉出帝開運二年,公元945年,三月底,晉軍又自定州班師,各自返鎮。
四月,晉出帝也自澶州禦駕還都。下令將奪取的泰州,劃歸義武(定州)節度使管轄。
義武節度使原來隻有定、易二州。此前,已將無極縣升為祁州,現在又增加泰州。泰州就是清苑縣,原來屬於莫州。
杜重威歸鎮,上表朝廷,請求入朝,晉出帝不許。
看官道他是何意?
原來杜重威長期鎮守恒州(鎮州),自恃是皇親國戚,貪縱無度,往往借口邊境備戰,斂取官民錢財,中飽私囊。富裕人家藏有珍寶,及美女、駿馬,都設法一一奪取,遇到不肯就範的,就派人誣告他犯罪,將他殺死,家產沒收充公,當然充公前,他自己先把好東西挑走了。
等到契丹鐵騎入境後,他卻畏縮異常,任他踐踏,絕對不出戰。有時幾十名契丹騎兵,俘虜幾百、幾千百姓,經過城下,他卻閉城自守,任城下百姓怎樣呼救,都不敢出戰。遼軍知道他膽小,從此毫無忌憚,屢次入寇,成德轄區城鎮多成廢墟。
杜重威自思境內殘破,又正當敵軍刀鋒,不如入朝覲見皇帝,當麵申請改調他鎮。晉出帝石重貴不許,他竟不受朝命,擅離職守,徑自入朝。
朝廷聞報,文武百官相率驚駭。
桑維翰入奏道:“杜重威常依仗皇親身份,迫使朝廷姑息,及疆場多事,卻無意守禦,此次他擅離邊鎮,藐視帝命。正當乘他入朝,降旨貶黜,方免後患!”
晉出帝石重貴,默然不答,麵上反露出二分怒意。
桑維翰又道:“陛下若顧全親戚關係,不忍加罪,也隻能授他近京小鎮,不要給他兵力強大的雄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