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直士兵,遂人人皆生叛意。
李嗣源率親軍出營,大聲嗬叱道:“你們意欲何為?”
亂眾嘩聲道:“將士從主上十餘年,百戰得天下,今貝州戍卒思歸,主上不赦;京城王溫等喧鬧吵鬧,便欲將我等全部誅殺,我等本無叛誌,今為時勢所逼,不得不死中求生。現經大眾定議,願與城中趙在禮軍合勢同心,請主上帝河南,請令公帝河北。”
李嗣源不禁失色,聲淚俱下地勸說,大眾終不肯從。
李嗣源又道:“你們不聽我言,任你們胡鬧,我獨自返回京師。”
亂眾又道:“今謠言四起,皇上已猜忌令公,令公去將何往?若不服從大家,恐蹈不測了!”遂抽戈露刃,簇擁李嗣源,試圖進入鄴都城。
李嗣源尚不肯答應,李紹真(霍彥威)踢了他一腳,又向他遞眼色,方才醒悟,乃隨大眾越濠而入。
前直指揮使侯益,趁機逃走,飛馬返回洛陽。
鄴都城南,李紹榮(元行欽)也引軍徑自離去。
魏王李繼岌命副招討使任圜率軍進攻漢州。漢州沒有城牆壕溝,四周的防禦工程不過一道樹枝圍成的木柵。
三月九日,任圜下令進攻,縱火焚燒木柵。
李紹琛(康延孝)麾眾至金雁橋接戰,卻也旗鼓相當,勝負未分,忽後隊紛紛潰亂,另有一彪人馬,長驅突入,穿過李紹琛(康延孝)陣內,接應任圜等軍。
李紹琛(康延孝)腹背受敵,哪裏支持得住,當下拚命殺出,僅率十餘騎逃奔綿竹,途中被唐軍追及,一鼓圍住,任你李紹琛(康延孝)勇武絕倫,也隻好束手被擒了。
看官道後軍乃是何人所派?原來就是新任西川節度使孟知祥。孟知祥得李紹琛(康延孝)檄文,料他必進窺成都,不如先行出兵堵截他,乃派馬步都指揮使李仁罕率軍前來。可巧李紹琛(康延孝)與任圜等對仗,便乘機夾攻,把李紹琛(康延孝)一陣殺敗,生擒而歸。
當下孟知祥至漢州犒軍,與任圜、董璋,置酒高會,引李紹琛(康延孝)檻車至座中,孟知祥自斟一大碗酒,遞給李紹琛(康延孝)飲,且對他道:“公身立大功,何患不富貴,乃甘心覓死麼?”
李紹琛(康延孝)道:“郭公為佐命第一功臣,兵不血刃,手定兩川,一旦無罪族誅,如紹琛等怎能保全?因此不敢還朝。今日殺紹琛,明日恐將及公等了!”
孟知祥卻也心動,但對著大眾,不便措詞,隻好讓任圜等押送他去洛陽。
孟知祥捕獲保義(陝州)都指揮使、汝陰人李肇,護國(河中)都指揮使、千乘人侯弘實,一齊赦免,命李肇為牙內馬步都指揮使,侯弘實為副。
這時,巴蜀各地民變和盜匪仍沒有平息,孟知祥開始挑選廉潔的官員,派他們當刺史、縣令,治理州縣,廢除苛捐雜稅,號召流亡在外的農民回鄉生產,政令寬大,一切都從頭做起。派左廂都指揮使趙廷隱、右廂都指揮使張業,分別率軍討伐各地變民盜匪,全部誅殺。
巴蜀粗安。
李從曮(李繼曮)等押王衍家族,及蜀臣眷屬三千人,行至長安,忽接唐莊宗詔書,止令入都,命將王衍一行留在長安,令西京留守,把他暫時看管。
李紹琛(康延孝)被押送至鳳翔,宦官向延嗣帶著聖旨到來,命將就地誅殺,恢複原來姓名為康延孝。
朱友謙與康延孝,首先叛梁歸唐,認賊作父,至此亦相繼被戮,可為賣國求榮者戒。
康延孝雖說是晉軍間諜,然而食梁朝俸祿二十多年,也可算是梁朝的賣國賊!
卻說張破敗等挾持李嗣源,想要進城,鄴都城中叛軍,尚不知情,還以為他們是來攻城。皇甫暉開城邀擊,張破敗上前搭話,竟被皇甫暉當場斬殺,禁軍盡皆潰散。
隻剩李嗣源、李紹真(霍彥威),成了光杆司令,進退無路。好在趙在禮,看破隱情,即刻出迎,率將校向李嗣源下拜,流淚道:“禁軍將士辜負令公,在禮等卻情願追隨!”
李嗣源、李紹真(霍彥威)入城,趙在禮設宴相待。
皇甫暉很是忌憚李紹真(霍彥威)的勇猛,私下對趙在禮說:“這個獨眼龍太狡猾了,可就席間殺之!則李令公隻能做我們的傀儡!”
所幸趙在禮不許。
李紹真(霍彥威)知道皇甫暉的小心思,密對李嗣源道:“為今之計,令公必須假裝答應他們,借口出去召集禁軍,才能逃離虎口。”
眾人酒酣登樓,閱視形勢。
李嗣源謊稱道:“此城險固,可作根據,但必須更多兵力,城中兵不夠用,我要出去招還禁軍,才好舉事。”
趙在禮隨口讚成。李嗣源即與李紹真(霍彥威)出城,當晚寄宿魏縣。次日,禁軍將佐稍集,但也不過一、兩百人,大多又赤手空拳。幸虧李紹真(霍彥威)所領鎮兵五千,一直留在軍營等候,現在前來歸命。
李嗣源流涕道:“國家患難,一至於此!我惟有回成德待罪,等待皇上處分。”
李紹真(霍彥威)道:“絕對不行。令公為元帥,不幸被叛軍劫持,李紹榮(元行欽)不戰而退,必定汙蔑令公叛亂,令公若歸藩,便是割據謀反,正好落他奸人口實。不如趕快回京,麵陳天子,尚可自明。”
中門使安重誨,所言略同。
李嗣源乃南趨相州,巧遇同鄉、馬坊使康福,給官馬數千匹,始得成事。
平盧節度使符習,率軍增援李嗣源,接到李嗣源已經兵潰南下的消息,下令班師回青州。不料剛行至淄州,前方忽有兵馬攔路!
原來卻是監軍宦官楊希望,懷疑符習私通李嗣源,因此出兵,不放符習回青州。符習大驚,隻能揮軍西進。
楊希望又將符習家屬,一一抓捕囚禁,準備全部殺死。
青州指揮使王公儼大怒,將楊希望斬首,將符習家屬無罪釋放。遂控製青州,聲言符習待部眾太過刻薄,不準他返回。又上奏朝廷,請求符節。
先前,唐莊宗李存勖自認為恢複唐朝,一心恢複唐朝舊製度,對宦官非常信任,派他們去各地做監軍。各道監軍宦官,仗恃李存勖的寵愛,跟節度使爭權奪利,尖銳對立。
此時,鄴都叛亂後,監軍和節度使的矛盾,更為激烈。
安義(潞州) 監軍宦官楊繼源,陰謀誅殺節度使孔勍,孔勍將計就計,把楊繼源誘進埋伏,遂斬之。
武寧(徐州)監軍宦官認為節度使李紹真(霍彥威)乃是李嗣源一黨,遂將李紹真的親信全部誅殺,然後控製城池,拒絕李紹真班師;權知留後、登州人淳於晏率各將領反擊,誅之。
卻說侯益逃回京城洛陽,說李嗣源已經叛變,與趙在禮同流合汙。李紹榮(元行欽)退至衛州,也飛馬上奏李嗣源叛逆,與鄴都趙在禮賊兵通謀。
河南尹張全義,之前竭力推薦李嗣源出兵平叛,現在恐遭受連坐,竟致急死。
租庸使孔謙,因倉儲已盡,不得不尅扣軍糧,各軍營中謠言越來越多。唐莊宗亦有所聞,反下一詔敕,預借明年夏秋租稅。
看官試想,當年租賦,百姓尚無從籌措,那裏繳得出次年的租稅哩?官吏奉詔苛迫,累得人民怨苦異常,激成天變,太史上奏客心犯天庫,防有兵變,宜速拿內庫錢財,散給禳災。
宰相等亦上表固請,速將內庫錢財,拿來救急。內庫中,珍寶堆積如山,唐莊宗意欲準奏,偏是劉皇後一毛不拔,恨恨地對唐莊宗道:“我夫婦君臨天下,雖借武功,亦由天命,命既在天,人不足畏了!”
唐莊宗乃停詔不下,宰相等又入便殿陳請。
劉皇後在屏風後竊聽,聽到相臣等仍固執前議,她即令宮人取出一些化妝品,及三件銀盆,連同三個皇幼子,帶至皇帝麵前,豎著兩道柳眉,含嗔帶怒道:“你們都說內庫積蓄很多,你們是不了解真相,各地進貢的東西,隨手都拿去賞賜了,剩下來的隻有這些,請把它們賣掉,犒勞官兵!”
唐莊宗不禁變色,宰相們大驚,慌忙告退。
卻說李嗣源非常著急,忙派人飛馬呈遞奏章申辯,接連數次上奏,並不見有詔書到來,更覺慌張得很。原來李嗣源前後幾次奏章,都被李紹榮(元行欽)截住,不使上達天聽。
李嗣源正急得沒法,忽有一大漢急匆匆馳入,道:“何不速籌善策!難道願束手受戮麼?”
這人是誰?乃是李嗣源的女婿、左射軍使石敬瑭。他是沙陀人,父名臬捩雞,從李克用轉戰有功,官至洺州刺史。臬捩雞死後,石敬瑭得隨李嗣源麾下,所向無前。李嗣源愛他勇猛,招為女婿,署為左射軍使,今年三十五歲。
李嗣源便驚問道:“瑭兒,你意下如何?”
石敬瑭不慌不忙,便說出一條計策出來。
為這一計,有分教:
佐命功臣同叛命,平叛大將反興兵。
欲知後事如何,且至下回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