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秦風(1 / 2)

《戰國策 秦策》:

……

秦王聞之,大喜。乃朝服,設九賓,見燕使者鹹陽宮。

荊軻奉樊於期頭函,而秦武陽奉地圖匣,以次進。至陛下,秦武陽色變振恐,群臣怪之……

軻既取圖奉之,發圖,圖窮而匕首見。……荊軻逐秦王,秦王還柱而走。……以故荊軻逐秦王,而卒惶急無以擊軻,而乃以手共搏之。

是時,侍醫夏無且以其所奉藥囊提軻。秦王……遂拔以擊荊軻,斷其左股。荊軻廢,乃引其匕首提秦王,不中,中柱。秦王複擊軻,被八創。

……

左右既前,斬荊軻。秦王目眩良久。

1.秦風

燕王喜二十八年,秦王政二十年,甲戌,公元前227年。

燕國下都,初春月望。

這裏的坊市街,道路開闊,布局簡約,風格典雅。不似趙國張揚,不似魏國貴氣,也不似齊國宏闊,燕國的街市複製了這個國家的氣質——古雅,孤傲和高尚。

街上路人不多,畢竟今晚仍是個寒冷的夜。此地離春暖花開還有些時日,雖然下都幾乎已到了燕地的最南端。

雖然夕陽餘暉尚在,民家燈燭未亮,但酒坊食鋪已迫不及待開始營業。但凡有人進出,婉轉的音韻也要隨著熱氣和暖光,從棉布門簾的縫隙中鑽出來。

這條街上生意真是不錯啊!原來人們都聚在這裏呢。難怪街上如此清靜。

不過,此家生意與彼家生意,總是有區別的。雖說紮堆經營受益規模效應,但“千人一麵”又有什麼意趣;“千人一麵”,結果是大家都賺不到錢。

眼前這家酒坊,確實與眾不同。倒不是外觀裝潢和菜牌有多高明,它的出眾之處,正是再門簾掀起一刻——標準典範式的正聲雅樂,從屋中流淌出來。

雅樂之美,在“正”,亦在“貴”。但其也因“正”而“重”,亦因“貴”而“重”。音樂太過厚重,自然是曲高和寡。所以燕樂雅樂雖然承繼傳統,堪稱正宗,卻未能在列國廣泛流播。即便在燕國本地,雅樂的受眾範圍,也不過局限在小眾貴族中而已。

也正是如上緣由,這些標榜雅樂的店鋪,倒有了穩定的客源。迎來送往盡是熟客,並且還都是身份地位頗高的金主。一擲千金已不足為奇,便是他們賒賬,老板也是要大大方方應允——首先這些金主,哪個還不起錢?更有這些金主,哪個又是惹得起的?

雅樂暫息時,一位男子走進這家酒坊。他將一錠黃金餅拍到老板手中:“一個單間。酒菜隨意。上便上了,不上也罷。”

這是哪一路點菜風格?!老板和夥計一時全都愣住。

有個腦子機靈的,連忙多問了一嘴:“客官今晚幾人?”

“隻我一個,再無他人!”

夥計“哎”了一聲,轉臉去看看老板的臉色。見老板將眼珠轉向後廳,他便忙不迭上前幾步,彎下腰攤開手,給男人引路。

老板攥了攥金餅,眼光乍亮。他快走幾步,跟在男人身後,說:“小店的歌伎很是不俗,客人可有心情?”

男人側過臉,又掏出一隻金餅:“可有人擅長‘秦風’?”

“這是自然的。想聽哪裏的歌詩,客人由著性子點就是了。咱們的姑娘錯不了。”店主信心十足地保證道。

“隻‘秦風’即可。其他便罷了。”

“有有有!”見老板一個勁兒朝他點頭,夥計像撒石子般吐出一連串“有”字。

男人又掏出一隻金餅,直接扔給夥計。可惜還沒等夥計拿穩當,店主快手一薅,迅速將那枚粗礪的黃疙瘩揣進自己懷中。

“客人哥哥。”一位小歌伎走進包間,向男人行禮後提起酒壺。

她五官尚未長開,臉蛋很是飽滿,想來該在及笄之年上下。男人覺得,她若是稱呼換自己作“客人老叔”,反倒更合適些。

“你從哪裏來?”小歌伎問。

“秦國。哦,不,”男人猝然一應,發覺不對,立刻改口更正,“我是燕國人,今日才從秦國回來。”

“哦,才回來就又要聽秦風啊。真沒想到秦風竟有如此魅力,令您念念不忘呢。”

小歌伎雖然年輕,但也處事靈活,頗通世故。發現壺裏幾乎空了,她立即跑向門口,呼喚夥計添酒。

“‘秦風’猛壯,缺酒就敗了興致。”看到桌上菜品全然未動,她夾起幾片烤肉,塞進表麵烙出焦黃斑點的餅子中,接著又添了些蒜片,才遞到男人麵前,“增了肉的鮮味,去了油的膩味,平了烤的燥味。吃烤肉時,斷不能缺了蒜。”

麵對一桌飯菜,男人原本既無興致也無胃口。誰成想聽了女孩這一番說辭,人竟有了食欲。

便是這樣,他也沒有立即下嘴去咬,而是嗅嗅餅子,說道;“《車鄰》、《駟驖》、《終南》乃秦人迎送、畋獵、宴樂時美其君。類在‘風’而辭在‘雅’;《小戎》、《晨風》寫盡征夫在外,思婦愁腸;而《蒹葭》更是衷愛者且歌且詩。三者,歌詩已入情景,每每唱誦,曆曆在目。”

“《黃鳥》記良人殉葬,是為挽歌;《渭陽》記秦康公晉文公舅甥二人事,是為春秋;《權輿》記時變,是為民情。這樣看來,唯有《無衣》,是壯烈之辭。便是它豪邁慷慨,也情深義重。”男人依舊持著餅子,沒有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