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盛五年,寒冬。
這一年,江婠剛剛及笄,與她同等年歲的女子都已待字閨中,不是正在等待良人迎娶,就是如她妹妹一般成了踏進宮門的秀女。
而她卻身為低等奴婢,在禦花園外的茫茫大雪之中,拿著一把快要凍硬的掃帚,清理著厚厚的積雪。
掌事姑姑說,每一個犄角旮旯她務必都要清理幹淨,不許有一絲殘雪,可雪花無休無止的向地麵落個不停,她手裏的活也無法得以終止。
等到了大樹底下時,雪地裏已落下一雙雙踏雪有痕的腳印。她的身體被厚厚的雪覆蓋住,凍得像一塊雪山上的冰雕。
“你們看,那不是堂堂巡撫家的大小姐嗎?也不知怎麼,今日竟淪落到這種境地了。”
“誰知道呢。”來來往往的宮女看著她不忍停下了腳步,想上前去遞個手帕,但沒人敢去得罪慧嬪娘娘,於是隻好感歎幾聲,便又匆匆散開了。
無盡寒雪,在天地之間放肆的飛旋,落在她的一身一肩。
可她依舊顧不得擦,任由寒冰打在身上,涼在心頭,直到最後,化成一滴冰露。
她有很好的家境,但沒有很好的父親。
她父親一切都好,但人品不好。
她有一個手足同胞的妹妹,卻有一個完全不同的命運。
兩個姐妹同時入宮,一個為嬪,一個為婢,共侍一君。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陣婉轉繞梁的歌聲由遠至近的傳了過來,聲音雖輕,但如冰錐子一般刺痛人心,“姐姐~”
一抹倩影從庭院外緩緩走了過來,江婠抬頭一看,隻見剛剛封為嬪位的妹妹江青染扶著宮女的手,扭著腰肢向她走了過來,後麵還有六個柔美如蘭的琵琶女跟隨在旁邊。
她扶著微微隆起的肚子,像是在昭告天下,她已有了皇家血脈,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若是皇嗣出生,她將母憑子貴,再上高台,碾壓八嬪,直衝頂端。
兩人身份本就相差懸殊,到那時,她更是與自己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江婠停在了大樹底下,微微抬頭,眸中的寒意似是要凍住這無邊的景色,“奴婢見過慧嬪娘娘!”
“免禮。”江青染上前幾步,故作驚歎的扶住了她,“呀,姐姐的手怎麼凍成這個樣子了,你說要是讓小娘在天上看見,又該心疼的犯病了,快,把這個手籠戴在手上好好暖一暖。”
說罷便將巧兒遞來的“手籠”緊緊裹在了江婠的手上,刹那間,一股鑽心之痛如翻江倒海般從手背上鑽了出來。江婠柳眉緊蹙,強忍著蝕骨般的痛意看著她,“多謝娘娘。”
江青染嗤笑一聲,走到江婠麵前駐足而立,“你要知道,不管你先前如何風光,可自你打七歲那年開始,就因你娘而冠上了卑賤之名,希望你不要像她一樣到處賣弄風騷,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