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青灰長艾蕭,不因重做興亡夢。
一絲幽恨嵌心縫,山高水遠會相逢。
這是一座偏僻小城,不是自古兵家必爭之地,已到流火之月。烈日當空,偶有鬱鬱蔥蔥枝繁葉茂的老樹,沒有一絲風,樹葉巋然不動,像是望哨的兵。
樹下偶見人跡,低著眉,腳步急急,無聲地穿街走巷。
髒汙不堪的乞丐,錦鞋綢衣的商人,挑著魚菜挨家挨戶兜賣的小販······
他們像是達成了默契,悄悄地,不驚動風,不驚動望哨的老樹,在老天爺的冷眼底下,繼續謀著生。
這般月份,日頭下立得久了,渾身燥熱。
陳定生不耐煩地甩了甩袖。夏日的涼衫質地輕薄,本及腕部的寬袖,這麼一甩,滑至肘部,露出了勻稱的小臂。
遠處有人急急趕來。
陳定生頭都沒回,隻盯著泛不起漣漪的小湖,拽了拽手中的魚竿,語氣差到了極致。
“棋子,告訴老頭子,不是本公子不想給他做魚,而是這魚根本不願被他吃。”
“公子!”姚琪伯擦了擦額頭急出的汗珠,想著該如何開口。
“恩,怎的還不去?老頭子非要吃什麼魚,這大熱天的······”
“公子,並非老爺催魚。”
姚琪伯抖著膽,嗓子有些顫。“公子,池州有信了。”
果然,上一刻還嘮嘮叨叨的人,聽完這句話,完全像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除了······
姚琪伯盯著湖麵上以魚竿為點四散開的波紋,僵著身,沒敢動。
他想,他的公子需要些時間。
一刻,兩刻······
“消息可靠嗎?”
“可靠。消息是從池州一路傳回來的,說是清兵並未屠殺降軍,但是······”
“但是什麼?”
陳定生壓下滿身的煩躁,這世上的事就怕但是二字。
姚琪伯下意識挺直了背,“但是義軍的將領寧死不降,被清兵當眾分了屍,屍體還被扔給了野狗。”
“啪!”
姚琪伯一個激靈,竹製的魚竿被扔進湖裏,水花四濺,湖底的錦鯉被驚擾,到處遊竄。
“或許不是他······”
“清兵行刑前,那些義軍下屬聲聲喊得是‘吳將軍’······公子!”
“公子,該喝藥了。”姚琪伯動作輕巧地將藥碗置在床凳上。
倚著床半坐的人虛無的雙眼稍稍有了些焦距。
“棋子,幾天了?”
姚琪伯有些心疼這樣的公子,小心翼翼地回。“已經兩日了。”
兩日,並未有新消息從池州傳出,那位吳將軍確是已經······
“公子,藥······”姚琪伯不放心,盯著陳定生愈發輪廓分明的側臉。
“退下罷。”
姚琪伯不言,垂了眼,盯著地麵,沉默地傳遞著他的心思:不喝藥,便不走。
“退下。”陳定生有些惱。
“公子,喝藥。”
姚琪伯是固執的,特別是對於他家公子的事情。
陳定生定定瞧了那顆低垂的腦袋許久,突然開口。“棋子,我餓了。”
低垂的腦袋猛然抬起,尚帶稚嫩的臉上是不懂掩飾的激動。
“公子···我馬上去端飯菜。”
話未完,人已隻見背影。
陳定生不自覺被感染,眼底泛起些微笑意。
是啊,他不是一人。他的身後還有偌大的陳家,等著他去撐起,等著他的庇護。
次尾,刺蝟,走好,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