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從裏麵拉開,一個頭發花白額上滿是皺紋的老人拉開了房門,“小崽子,你又帶了什麼不三不四的……”眼角掃到一身儒衫神態略顯畏縮的齊達,老人家氣勢霎時間強大起來,一雙手指著李度直哆嗦,“你!你小子,居然連待考士子都下手了,你這個逆子!你是打定主意要氣死我是不是?”
“爹!爹!爹!你聽我說啊!”李度閃身避開自家老父親扔過來的算盤,腳下一繞躲到了齊達身後,“你不是老抱怨沒人肯學算學,害你後繼無人嗎?喏,這就是我給您物色的徒弟,黃初三年,茉陽算術科拿了滿分的,就是他,楚州齊達!”
老人給了自家兒子一個鄙視的眼神,然後目光灼灼的看向齊達,“今有田廣十四步,從十八步。問為田幾何?”
齊達被老人家莫名熱切的目光看得心虛不已,暗自在心頭反省自己最近有沒有得罪什麼人,聽到老人家的問題,前世今生聽到數字就算賬的本能就冒出來了,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二百五十二步。”
“為多少畝?”
廣一步,長二百四十步為一畝,這個齊達從張先生給的《九章算術》上看到過,因此極快給出答案,“一又二十分之一畝。”
老頭子的眼睛開始亮起來,“今有五分之三,十一分之七,合之為幾何?”
“得二又五十五分之十三。”
“粟五十可得粺米二十七,今有粟三鬥二升,欲為粺米。問得幾何?”
“得一鬥七升又二十五分之七。”
“今有……”
……
眼看兩人越說越熱烈——其實隻是李老頭一頭熱,但兩人極為迅速的問答看上去給了人錯覺,李度自動自覺的退了出去,結果院門口見著一個家人捧著盥洗用具進來,李度心頭一個咯噔,橫起眉頭,“方圓,老爺昨晚是不是又沒睡?”
“老爺說張司書昨天呈上來的賬本有問題,所以連夜……小人實是攔不住。”方圓也是有苦難說,老爺的固執,就連早年權傾朝野的張掖都不賣麵子,他一個小小的家人,怎麼看得住老爺?少爺這不是故意難為人麼!
“給我,你去拿早點,速速!”
“是!”
李度捧著手中盥洗的臉盆巾帕之類的走到興奮得滿麵紅光的父親麵前,“爹,來者是客,我們是不是應該先讓人家用飯了坐下再繼續啊?”
“啊?哈哈,正是這個道理。”李希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在書房門前和人家說話,實在太失禮了!“賢侄請進,對了,賢侄有字沒有?”
齊達突然被人抓來考問了差不多半個早上,又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長輩,有些不情願的開口道:“沒有,先生說加冠後再取字。”
“迂腐!”李度給了兩個字。
“沒禮貌!”李希很不滿意的在自己兒子頭上敲了一記,“你倒是不迂腐,可是我們李家百年的名聲全被你敗光了!”
“那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李度毫不客氣的反駁。
“起碼我沒有……”老太爺眼角瞥到齊達吃驚的臉色,終於還記得有一個外人在這,有些家醜,就算眾所周知,也還是不要大聲宣揚的好,畢竟落的是自己的麵子,於是清咳一聲,“小齊啊,你先生說的很是,可現在你人在京城,要是沒有個字的話,同年好友稱呼起來會很不方便的,而不利於你交遊,所以,不若我給你取個字吧?”
眉頭一皺,老爺子計上心來,“你看,你擅長算學,而算術最重一個衡字,你又是秀才出身,不如就叫衡文吧?”
“衡文,你願不願做我的弟子?”
齊達很想不回答,這些貴人,仗著自己權勢,也不管別人高興不高興,想要拖來就拖來,想起名字就起名字,泥菩薩還有三分土性,何況他一個活了六十多年的老頭子。但是想想還留在小院裏的齊又,齊達還是按低了嗓音,“不願意,我要考進士。”這已經是他可以表現出來的最平靜的態度了。
什麼?
李家父子沒有出聲,但是微張的嘴巴和驚愕的眼神已經足以表明他們心頭的驚訝。
李家從李度祖父以掃除張掖權臣勢力成為太師開始,李希是當今皇帝還是皇子時候的師傅,而李度,出於李希不想明言的原因,年紀輕輕就是太子太傅,號稱一門三師。可以說,放眼當今大魏,現在還沒有哪個人家有李府這樣的榮光!可是這小子居然就這樣放過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與李府拉上關係的機會?
這小子是不是腦袋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