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盛四年隆冬,天仙碧玉瓊瑤,點點揚花,片片鵝毛,地凍三尺寒。
輔國公府西邊一院落裏紅梅開的正豔,點點紅參雜著落白,伴著細細碎碎的落雪聲,靜謐而美好。
“琳琅,小主子的湯藥可在爐上煨著,天越發冷了,這雪恐還得下些時日,小主子最是畏寒,碳火可別斷了。”穿著對襟夾襖的婦人低聲囑咐道。
“嬤嬤可放寬心罷,琥珀一直在小廚房守著呢,隻這富貴家的最是看人下菜碟,且對牌在大夫人手裏,我們院裏怕是越說不上話了。”站在廊下十歲左右的姑娘邊朝著婦人走過來邊遞上湯婆子,眉間輕皺著滿目憂色。
“噤聲!讓小主子聽見煩心夜裏又睡不安穩。”嬤嬤故作凶狠點了點琳琅的額頭。
主子去的早,輔國公又是個不問後宅事的,若非老太太還顧及著主子的身份不敢過分苛待,這府裏上下還不知怎麼看輕她們院裏呢。
屋外憂心忡忡,廂房裏一隻白嫩小手掀開帷帳坐了起來,一頭青絲乖巧的垂著,麵上露出茫然悲傷的神色打量著周圍的陳設,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蕭靜姝做了一個夢,夢裏的她在及笄禮開始前被大房的堂姐撞破她與老太太娘家的表哥衣衫不整共處一室,無論她驚慌失措怎麼解釋,那些親族麵帶鄙夷,眼神好似要把她淩遲。
老太太聞訊趕來,隻一句“木已成舟,姝兒既已及笄,這等醜事莫要聲張,老大家的擇個日子一頂轎子便抬出門去吧!”後揚長而去,在場諸人無人在意這場所謂醜聞,無人在意蕭靜姝字字哽咽的“我沒有,我沒有。”
或許這本就是她們商議的結果,促成十二歲那年自己拒絕的這場親事。而這樣的方式就是拒絕的代價。
後來怎麼樣呢?琳琅和琥珀因看顧主子不利責五十仗送到莊子上了,成年男子五十仗下去尚去了大半條命,更何況兩個女子受刑後丟到莊子上無人照料。
瓊玖和瑪瑙作為陪嫁侍女隨她一同去了周家。
那周子俊是個混不吝的,十六七的年紀通房好幾個不說,更是煙花柳巷的常客。這婚事成得不光彩,周家人慣是小家子做派又愛拿喬,成日的讓蕭靜姝晨昏定省站規矩。
周子俊葷素不忌,明知瑪瑙已定了人家,偏強迫要收房,瑪瑙不堪受辱掛死在房內。與周子俊成婚五年,闔府上下大到主子夫人,下到嬤嬤婢女,都當正院是擺設,一應份例能克扣的克扣,克扣不了的瓊玖領到手裏也少的可憐。
娘家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亦不聞不問,平日裏有個三病兩痛的也是生扛著過來,正室嫡妻連個體麵的婢女都不如。
不過雙十年華,本該花一般的年紀,蕭靜姝卻枯萎在這深宅大院裏,而瓊玖亦投繯殉主,何其悲哀。
.......
蕭靜姝呼吸急促,小手拍拍胸口穩了穩心神,輕聲叫了句瓊玖。
外間的小榻子上人影放下繡棚起身,打著門簾進來喚了句“小姐,可是要用點熱茶點心?” 聽到熟悉的聲音,蕭靜姝鼻子一酸,甕聲甕氣的說“我不要,要抱!”哪怕一場夢換了個十三年後的芯子,現在也還是個七歲的身子,鬧鬧覺撒撒嬌也是應該。
瓊玖聽到主子這麼說先是一愣,隨即又快步走上前坐在床沿邊,拍拍蕭靜姝的背。心疼道“小姐合該是這樣的,想哭就哭,斷不用聽那起子人說的什麼世家貴女應儀態端方不可丟了貴女本分,左不過才七歲呢!”聽到瓊玖的話,蕭靜姝靠在她的肩頭上,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是啊,長公主的獨女,輔國公的嫡出小姐,哪怕母親不在了,身份也是頂頂尊貴的。在夢裏是怎麼把日子過成那樣窩囊的?是知道母親產後血崩離世退居一隅自怨自艾,落得無一人可依。既護不住自己又護不住身邊人,實在是咎由自取。
還好!還好重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