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軍身穿有些稍大的作訓服,背著自己捆紮的背包,手裏拎著一個行李箱,穿的鼓鼓囊囊像一隻絨毛蓬鬆的小雞,呆頭呆腦隨著陌生人組成的人流排隊登上了火車,領隊的是兩個剛認識不到半個小時的軍官。
年少的武軍現在的心情愉悅的像一隻小鳥,他背著背包離開家時就感覺自己終於掙脫開那條捆綁的繩索,頭也不回的奔赴向自己的廣闊天地。
如果有人居住的房屋能稱呼為“家”的話,沒有人的房屋算什麼?
武軍對自己的爸爸媽媽的樣子已經記憶模糊了。這人啊,越是努力想記住什麼東西,一遍一遍的回憶,這記憶就越是容易出現偏差,很多主觀腦補的東西在一次一次的回憶中愈發牢固,以至於後來自己都深信不疑。
武軍出生在一個稍顯貧困的家庭,家裏的房屋是祖輩上留下來的磚瓦房。為了冬天的保溫,小小的窗戶,磚牆外包裹著厚厚的和著麥杆的土肧,屋裏的地麵是經過夯實泥土地。
因為采光不好,再加上暗紅色的衣櫃木箱等家具,屋裏就稍顯有些陰暗。
武軍記憶裏的媽媽是很勤快的,不大的屋子總是被媽媽收拾的很整潔,包括武軍自己也被媽媽收拾的很整潔。
武軍的小名叫小軍。小軍這個名字,在大街上喊一嗓子,十個人至少有一個會答應。
小軍從小就記事早。剛會滿炕爬時,他一個人就經常安安靜靜的和一個身穿紅圓點衣服的小娃娃一起玩。小娃娃躲藏在家裏房屋東南角暗紅色大衣櫃下麵,隻要家裏沒有大人時,小娃娃就會跑出來和小軍玩。
小娃娃有一個霧蒙蒙的珠子,小軍很喜歡,抓在手裏能讓他渾身清爽,連蚊蟲都不咬他。有一次他把珠子塞進嘴裏,不好吃,麻麻的,這讓他哭了好久。
小軍是個很乖的孩子,很少哭鬧,一個人自己逗自己玩,吃個手指啦,吃個腳丫啦,都可以玩很久。
小軍的哭鬧和不肯吃奶,讓他媽媽緊張起來,把他用小被子包裹的緊緊的,這被捆綁的感覺更不好了,太熱了,小軍就使勁掙紮,很快就弄了自己一身汗水。
小軍媽媽伸手在孩子身上一摸,孩子濕漉漉的,更害怕了,又在外麵包裹了一床被子,趕緊抱起他去村裏的診所,村民叫作“小醫院”。
“小醫院”的赤腳醫生是小軍本家的親戚,一個輩分很大的老奶奶,小軍的媽媽稱呼她為媛奶奶。
媛奶奶看著被裹成粽子似的孩子,氣的滿臉都是黑線,三下五除二的解開了被子。再不解開被子,咱們的故事就到此為止了。
被子裏的小軍已經被捂的渾身大汗、麵色蒼白。被子解開,可算是救了他的命。媛奶奶在用手裏的紗布輕輕擦拭小軍身上的汗水,小軍則瞪著眼睛好奇的四處瞅。
“小醫院”應該是利用以前的道觀一類的地方改建的,灰黑色的房梁很粗很長,上麵還有一個黑白色的“八卦”圖。哪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這圖是“八卦”,隻感覺很好玩。他瞪大眼睛看著這八卦圖,八卦圖閃爍了一下就映入他的額頭裏,房梁上的八卦圖瞬間變的灰蒙蒙的很難辨認。
“孩子沒事!”媛奶奶檢查了一下小軍,把小軍媽媽訓斥了一通,“孩子發燒要散熱,這麼熱的天,你還包這麼緊會把孩子捂壞的。抱回去吧。”
藥都不用吃,小軍就被抱回家了。回到家的小軍,讓居住在衣櫃下麵的小娃娃有些害怕,他再也不肯給小軍珠子玩了,隻是和他做遊戲。
現在小軍的鼻涕泡就能吹的很大還不會破,他還能用眼睛控製著鼻涕泡飛很遠,把屋子裏停在牆上的蚊子黏住。
小軍稍微長大一點,會蹣跚走路了,他就自豪的在媽媽麵前表演他黏蚊子的絕技。當一個大大的鼻涕泡吹起來時,媽媽第一次給了小軍一個完整的童年,一巴掌,五個指頭印,屁股成兩瓣。從此,小軍的絕技再也不敢展示人前。鼻子痛,屁股蛋更痛。
紅點衣小娃娃依舊是隻要家裏沒有大人他就出來和小軍玩,現在他倆的遊戲是吹紙片。兩個小娃娃撅著屁股趴在地上,輪流著對一米開外的一堆碎紙片吹一口氣,看誰吹翻的多。一個簡單的遊戲就能讓小軍玩一天。
小軍不記得紅點衣小娃娃什麼時候離開的,應該是在奶奶去世的時候。等小軍長大後,突然想起這個童年的玩伴,才知道自己應該是永遠的失去他了。
長大以後聽到鄰居們談論起奶奶的故事,小軍才知道,奶奶曾救過一隻大癩蛤蟆,從那以後鄰居們經常會聽到癩蛤蟆的叫聲。奶奶去世後,鄰居們再也沒有聽到癩蛤蟆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