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沈知青也是個知識分子,說話怎麼能這麼難聽。”

男人的聲音很是憤怒,許是不解氣,抬腳又踹倒一旁的凳子,發出“砰”的聲響。

沈知意被嚇得一個激靈,借著煤油燈微黃的燈光看清男人長相,瞬間怔愣住了。

男人生得高大,穿著一件半新的白襯衣,袖口卷起露出小麥色皮膚,眉眼冷峻,因為憤怒看起來格外嚇人。

沈知意一眼就認出這是她丈夫,二十年前死在那場車禍裏的傅懷安。

二十年過去,他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沈知意下意識想擋住被截肢的右腿,掩蓋她的自卑和不堪。

然而她一動,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當年高考恢複,她成功考上大學,回城前與傅懷安結束了一年多雞飛狗跳的婚姻,去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

誰知在去往縣城車站的路上,一輛貨車突然失控,送行的傅懷安為救她當場死亡,她也丟了一條腿,而肇事司機卻逃逸數十年,一直沒找到。

因為這場車禍,她也沒能上大學,最後顛沛流離,病痛纏身二十年。

可現在她的腿好好的,從前的那一切好像都還沒發生。

沈知意用力掐右腿,痛,痛得眼淚都出來了。

不是夢,真的不是夢,她回來了,回到了傅懷安還活著的時候。

傅懷安看見她落淚,眉頭蹙了蹙,城裏姑娘怎麼這麼嬌氣,他還沒怎麼發火呢,這就哭上了。

但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跟個娘們斤斤計較,到底緩了緩臉色:“我又沒說什麼,你哭什麼哭……”

沈知意坐在床邊,仰頭看著他的眉眼,壓抑了二十多年的情緒,這一刻徹底崩潰,眼淚流得更凶了。

她本就生得白,這麼一哭,眼圈和鼻尖都泛著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半點看不出剛才還張牙舞爪的模樣。

傅懷安……

好吧,他承認自己一泥腿子娶了這麼個嬌滴滴的城裏姑娘,是有點高攀了,但也不至於哭得跟死了爹媽一樣吧!

傅懷安心煩意亂,也不想結婚第一天就跟沈知意吵,冷著臉轉身就想出屋。

沈知意見狀,也顧不得哭了,一把從後麵抱住傅懷安的腰,聲音微微發顫:“別走。”

破舊的土坯牆新刷了石灰,貼著紅喜字,窗前老舊的書桌上放著兩朵紅花,儼然與前世結婚那天的情景一模一樣。

沈知意與傅懷安既不是自由戀愛,也不是相親,而是一場落水意外,才促成的婚姻。

前世的她一心隻想回城,對嫁到鄉下很排斥,再加上被人挑撥,心氣更加不順。

結婚當天不僅大鬧了喜宴,還對傅懷安說了很多非常刻薄難聽的話。

想到這兒沈知意又開始淚眼朦朧:“對不起,我今天不該發脾氣,更不該說那些難聽話的。”

確實不該的,前世二人的婚姻雖短暫,但傅懷安對她是真沒話說,不管她怎麼作,也沒餓過一頓,更沒受過委屈。

傅懷安原本確實生氣,可這會腰上箍著沈知意的手臂,後背隱隱還能感覺到姑娘家的柔軟,就是有氣也撒不出來了。

他身體繃得緊緊的,臉頰發燙,說話都有些結巴起來:“沒沒沒關係,以後好好過日子,我,我不會虧待你的。”

他一個鄉下漢,成分還不好,要不是意外救了落水的沈知意,抱她上岸的時候被村裏人看見,這麼漂亮的媳婦也輪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