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我在遊湖之時,偶遇了一位俊朗公子。
不知船夫是否偷偷醉酒打了瞌睡,在這悠悠大湖之上,竟能讓船隻兩兩相撞。
前幾日我便聽說有人遊湖時起了爭執,鬧到最後居然打了起來,掉進湖裏淹成了落湯雞。
那時我便笑這幾人身手不行,若是讓我來打,必定大獲全勝,最後再施展輕功,飛到湖岸瀟灑落地。
經此一役,我女俠之名,定能響徹京城!
紅葉聞言笑我異想天開,還說要報給爹爹罰我抄書,我心中憋氣,攢著勁以作詩尋求靈感為由,鬧著要來遊湖,不成想,還真叫我給遇上了!
顧不上船隻搖晃,我連忙扔下團扇,興衝衝的站起身,掀起簾子就向外瞧,紅葉在我身後一驚一乍的,急著拿起帷帽往我臉上遮。
那船上的人也出來了,我還沒來得及看清,便被紅葉舉起的帷帽遮的嚴嚴實實。
“無意冒犯小姐,不知小姐可有傷到?”
他低著頭對我作揖行禮,態度溫和,倒是挑不出錯來。
如此一來,我若挑事,便是無理取鬧,隻好歇了那份心思,蔫蔫的揮揮手,想退回船裏。
“哎呀!公子!這船進水了!”
對麵的船夫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的想要堵住船身的破洞,我聞聲回首望去,瞧著那位公子蹙眉立於船前,心念一動。
“紅葉,去請那位公子上船避難吧。”
……
他說,他姓沈,是個寒門書生。
可我瞧他言行有禮,談吐不凡,並不像尋常書生那般迂腐寒酸。
他站在船頭,借著春風作詩一首,說要將此詩贈與我,謝我搭船之恩。
“沈某不才,讓小姐見笑了。”
他笑著對我又行一禮,端起茶杯細細品茗,我微微眯起眼,同樣笑著望向他。
吟詩作對向來不是我的強項,他方才的詩我也聽不出好壞,隻是確實喜歡的緊。
對了,其實旁的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他那張俊臉,尤其是那一雙勾人心魂的眼睛,向我看來時,瞧的我心裏癢癢,我委實喜歡的緊。
爹爹說過,他隻有我這一個女兒,萬萬舍不得讓我出嫁的,待日後,是要為我招婿上門的。
我瞧著,他就不錯。
……
佳人才子,一遇成緣。
我開始精心打扮,日日來到湖畔等他,他也似有意無意一般,每每總能與我相遇。
我們二人談天說地,視彼此為知音,紅葉見我越陷越深,連夢中都呢喃著沈郎的名字,當即偷偷將此事報給了爹爹。
爹爹得知此事並沒有生氣,反而十分平靜的將我叫來,隻問我一句。
“你可知,他年方幾何?家住何處?家中兄弟姐妹幾人?作何營生?”
我聞言愣了,低著頭悶了半天,雖然心中不服,但卻一句也答不上來。
沈郎從未與我透露這些,我隻瞧他對我笑便樂得開心,也忘了詢問這些。
爹爹見我如此,早已料到一般冷笑一聲,不悅的拍了一下桌案道:“他是工部尚書的長子!可不是什麼寒門書生!”
我雖待在閨中,但也略微知曉朝中情勢。
皇帝年事已高,又纏綿病榻,恐怕時日無多。
爹爹忠於皇帝,必然力保年幼的太子,而沈尚書一派,早已暗中倒向羽翼豐滿的大皇子。
沈家於我們,是政敵。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爹爹怪我太過天真,他說沈郎與我的相遇,是有意為之,目的是想通過與我結為姻親,拉攏爹爹,為大皇子增勢造力。
我低著頭一言不發的聽爹爹說教,心中的怒火早已恨不得將沈郎一腳踹進湖裏去。
這男人!竟敢對我使美男計!
更可恨的是,我居然上鉤了!?
當真是毀我女俠一世英名!
爹爹讓我日後莫要再見他,可我偏不!
我向來不是個聽話的主,自小不願學詩書女紅,舞刀弄劍可是樣樣精通。
他既然敢來哄騙我,那便等著給我跪下討饒吧!
……
我騙過紅葉,換上一身勁裝,獨自一人翻牆偷跑出府,悄悄埋伏在一條去沈府的必經之路上。
他果然來了,隻是步履匆匆,一副有要緊事的模樣。
我瞥了眼他身後的兩名小廝,瞧著也是些不中用的,當即蒙上臉探出身去。
長劍套著劍鞘,直衝他的麵門,也算他反應夠快,俯身躲了過去。
不給他還手的機會,我以劍做棍,對著他的後心揮手打下。
“公子!”
小廝大喊一聲剛想上來擋劍,便被我一腳踹飛出去,他也趁機拉開身形,撤到三步之外。
“我與閣下無冤無仇,可是其中有什麼誤會?”
劍未出鞘,他發覺我並無殺意,揮手示意小廝退下,站直身子想與我談和。
他今日身著一襲湛藍色蜀錦長衫,盡顯公子貴氣,哪裏還有往日的落魄書生模樣。
我瞧見他這樣就氣得牙根癢癢,二話不說,提劍打了過去。
他是世家公子,習武不過是防身作用,哪裏比得上我日日勤練的功底,不過十招之後,他便被我打的連連倒退,直直逼到胡同角落之處。
“公子!!!”
小廝突然從身後喊叫一聲,我剛側過頭去,他竟趁機翻上屋頂,逃了!
若是讓我狠狠打一頓出氣也就罷了,他竟還敢逃跑!?
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我立即飛身跳上屋頂,緊追其後,留下兩名小廝急的團團轉。
沈府就在一旁不遠,他若是直接翻牆進府,我倒是不好追了。
正當我想用暗器將他打停時,他忽然調轉方向,朝著另一側跑去。
我與他飛簷走壁,在城中屋頂上你追我趕,直至房屋逐漸稀疏,才發覺他將我引到了一處無人之地。
他已經累得氣喘籲籲,站都站不穩了,我跟在他身後跳到地上,毫不慌亂的抱劍冷眼瞧他,想看看他究竟在耍什麼花招。
“蓉兒,莫要再胡鬧了。”
“……”
“蓉兒,我知道是你,知道你在怨我原先的欺瞞,隻是……我也是有苦衷的。”
“……”
他竟認出我了,低聲下氣的向我解釋,我自然不會聽信他的說辭,抬起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蓉兒!”
他單手撐地,神色痛苦的捂住心口,嘴角緩緩溢出血跡。
“論身手,我自是打不過你,隻要能解你心中怨火,今日即便你將我打死在這,我也心甘情願。”
他說著抬起頭,一雙美目幽幽的望著我,害的我再不忍心對他下手。
罷了,就此作罷吧……
我轉身意欲離去,他卻再次開口,擾亂了我的心弦。
“你若還信我往日情意不假,明日湖畔,我會解釋一切,請媒人去——”
“住口!”
一時間,我不知是羞還是惱,跺腳打斷他的話,逃也似的用輕功跑了。
男人都是騙子,慣會油嘴滑舌,哄騙人心。
我雖心中這樣想著,但第二日一早時,我還是悄悄來到湖畔等他。
“色令智昏,嘖嘖,小姐可真是被美色迷昏了眼,女俠的一世英名,不要也罷!”
紅葉一如既往地沒大沒小的揶揄我,她沒提要將此事報給爹爹,許是她也知曉,今日一見,成與不成,便是了結。
我懷著忐忑古怪的心情,帶著紅葉租了一條小船等在岸邊。
從清晨到日暮,我心中的不安與期待逐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對於自己的恥笑和憤恨。
明知是美男計,居然又上鉤了。
還如此傻乎乎的等了整整一日,當真是可笑至極!
我惱羞成怒,心有不甘的狠狠跺了一腳。
“負心漢!”
沒等我罵完,伴隨著紅葉的驚叫聲響起,小船忽然向一側翻去,連帶著我一起被掀進水裏。
壞了!
我竟忘了此時是在船上,沒能控製住力道,一腳跺翻了船。
虧我往日還曾嘲笑過旁人,如今我也做了一回落湯雞,還是一個被男人傷透了心的落湯雞。
……
落水之後,一向身強體壯的我突然病了。
這病來勢洶洶,讓我蔫在床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也嚇得爹爹六神無主,日日守在我的床頭,老淚縱橫。
“早知你如此膚淺,爹爹就該替你捉個贅婿回來,隻要你好起來,爹爹一定替你尋一位容貌上乘的夫婿,哪怕是那樓裏的小倌,爹爹這張老臉也不要了,隻要你能開心……”
“爹爹……大可不必如此……”
我在床上躺了月餘,再打起精神時,京城早已變天了。
皇位易主,爹爹跟著攝政王一起混上了從龍之功,而沈家,自是與大皇子一同輸的一敗塗地,連命也沒了。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似心有感慨,卻並無難過之意,隻是暗道可惜。
沈郎絕色,竟落得如此下場。
他帶著往日的情意,連一句道別都沒留下,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去了。
……
爹爹的地位水漲船高,而我身為他的獨女,自然備受‘覬覦’。
提親的媒婆快要踏破門檻了,雖說爹爹都一一拒了,但卻沒再提為我招婿一事。
直到這一日,他似下定了好大的決心,來到我麵前時,一張老臉,憋得通紅。
“爹爹同你商量件事,不知你可願去做攝政王的側妃……?”
“……”
我聞言盯著他,遲遲不語,他的臉更紅了,急著為自己找補道:“雖說是側妃之位,但到底還是妾室,終究是委屈了你,你若不願,爹爹便辭了這官,帶你回東陽老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