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和人心一樣可怕的,是吃人的鬼。

*

陽光燦爛的一天,植被繁茂風景秀麗的屋邸仍然井然有序地運行著。

整齊利落雙馬尾藍色眼瞳的女孩利落地做好飯團,和一杯溫度正好的水一起放好,端著托盤朝著蝶屋最安靜的那個病房走去。

咚咚——

纖細的手指曲起在木板拉門上輕輕敲出兩個音節,另一隻手穩穩地托住托盤,一聲“打擾了”的問候。

女孩拉開了拉門。

床上的人已經醒了,靠在床頭仰著著臉看著有陽光照射進來的窗戶,神色木然。

盡管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但是每一次看見,神崎葵都不由得感歎麵前女孩子的美麗。

那是不同於他們的,來自異國他鄉的神秘之美。

黑如墨卻又深沉的眼瞳,纖長濃密的睫羽,微挑的眼尾讓她那雙眼睛不自覺中帶了一絲媚意,精致小巧的鼻子和嘴唇,白皙的肌膚像是上好的脂玉,瑩潤的唇瓣泛著好看的櫻粉,像是一朵在黑夜裏盛放的幽幽白蘭。

連同為女性的她見了都忍不住心生憐惜……

少女的穿著也和他們大相徑庭。

和拘束的和服不同,少女身上的衣服很方便活動,但過於累贅的飾品又和方便活動的衣物形成了衝突。

烏黑的發如瀑垂落,長度及腰,有著天生的微卷,額頭上一條兩指寬的藏青色布帶從額前束到腦後,在鬢角處挑出來一綹微卷的發絲垂在臉頰兩側。窄窄的布條上是小葵前所未見的精致刺繡和圖案,大多是一些幾何的紋樣,各式顏色的絲線和諧搭配,滿滿當當地繡滿了整個額帶。腦後束起的地方,垂墜著數根用於捆綁的繩帶,上麵或多或少都綴了純銀做的飾片和好看的寶石。

隻是一條額帶就已經精美得不成樣子,更別提少女雙耳上,脖頸上以及手臂手腕上那些讓人一看就感覺無比華麗的銀飾品。

甚至連腳腕上也不曾空餘下來。

整個人像是神秘森林裏的妖精。

一定是很奇特的地方才會有這樣奇特的人吧。小葵如此想到。

那些飾品上都是小葵從未見過的圖案,有花有鳥,也有簡單的素鐲,工藝之精巧,足以讓任何愛美的女性為之駐足。

零零總總的全部取下來時,托盤上的重量她都讓她懷疑少女是怎麼戴著這些殺掉鬼的。

還有那和額帶相比起來隻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衣物……

小葵還是第一次見到,原來布料上的花紋也能這麼好看。

隱將這個少女抬到蝶屋來的時候,光是研究怎麼把她身上的衣服解開都花了半個小時。

如今也隻是保留了她貼身的衣物和額頭上的束帶。好在她貼身的衣物沒有那麼繁雜,是很簡單也很方便的白色棉麻背心,露出了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腹。

小葵移開視線,對於那女孩露在被子之外的白皙的雙手和肩膀,差點又被晃了眼睛。

她走了過去,將手裏的尚且溫熱的食物放在了床頭的櫃子上。而後檢查了一番呆坐著沒有動作的少女身上傷口的恢複情況。

傷口恢複得很好,已經沒有生命危險。

“食物我就放這裏了,要好好吃完啊。”小葵雙手叉腰地站在床邊說道,聲音卻不自覺地在麵對少女時軟了下來。

女孩子眼神依舊茫然無焦點。

沒有任何反應,像個精致的木偶。

小葵搖搖頭後轉身走出房間關好門。

*

【毗藍……在我們的語言裏,是生生不息的意思。】

她猶記得,烏塔在死之前,這樣說過。

她的名字是毗藍月,今年15歲,即將成年……

她出生在一個以蠱為生的避世村落,為何避世?因為世人皆傳,蠱之一族的女子,最擅蠱惑人心。

但他們沒有說錯,蠱族村寨裏隻有女子,沒有男人,所以她從來不知道父親是誰,或者說,父親是誰根本都不重要,因為他們都走不出寨子。

蠱之一族…擅長以蠱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古往今來,皆是如此行事。

村寨處於一種奇妙的平衡,靠著外來的人慕名前往村寨而繁衍下去,一直沒有變化……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她從來都不知道,族人們把她保護得很好。

但她有自己的想法,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寨子裏來了一個衣著奇怪的男人,那個男人戴著奇怪的帽子,身上穿的衣服她聽見他稱為西服。

他深情款款地問,願不願意跟他走。

走?當然要走。

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眼前西裝革履,麵目溫慈的男性,他是很容易讓人放下防備心的麵相,但他那拙劣的麵具連身邊的烏塔看了都忍不住想笑。

但沒有關係,她不能再等了。

為了這一天,她計劃了十年,而這個男人,是最關鍵的【藥引】。

……

*

那一夜,幽深的森林裏大火燃燒了三天三夜,她也終於獲得了夢寐以求的自由。

那片土地已經不能再收留她,她隻帶走了唯一的族人——烏塔。

她獲得了自由,自由的味道讓人上癮。

逃離了原本的國家,一路顛沛流離,在這個名為日本的國家藏了起來。

她與烏塔以姐妹相稱。

她一如既往地喊烏塔姐姐,並不厭其煩提醒她,又或是提醒自己,蠱族已經徹底從世界上消失。那個草菅人命、黑暗扭曲的部落已經徹底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