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漫天煙花，阿桂側著頭看著窗外，嘴巴張了張又閉上。靜靜看著一束束煙花像腳印一樣慢慢爬上天空之後在某個瞬間炸開，炸開的煙花點亮了小半片天空，也點亮了阿桂側頭看到的那一片玻璃，點亮了阿桂半張臉。真亮，亮的連玻璃上的水漬都看得一清二楚，亮的阿桂昏暗渾濁的雙眸也亮了，就這麼看著漫天的煙花，相比外麵孩童吵鬧，大人喧嘩，死寂般的養老院顯得格格不入。
阿桂不知道看了多少束煙花後緩緩閉上雙眼睡，就那樣一直睡，再也沒有醒來。
大年三十萬家燈火，阿桂死在了養老院。
對於阿桂的死，不知阿桂死前是何種心情，但對於阿桂奶的子女來說，絕對是種解脫。
阿桂是王一的姨奶奶參加阿桂葬禮時王一才初二。王一看著客廳靠牆的小木桌子上擺了張阿桂奶的照片，照片前的兩個大盤子裏簡單放了幾個大蘋果，就顯得擁擠。
王一爸爸幾年前帶著一家子去了一條王一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先從一家大型商超旁的小路進去，擁擠的道路隻能容納下一輛汽車，堵在後麵的電動車時不時鳴笛，隱約能聽見電動車上的中年人用方言夾雜著普通話罵人。
小路本就擁擠，旁邊還有好幾根年久變成灰色的電線杆，又拐了好幾條小路才找到一家養老院。
是這了，是最後一次見到阿桂奶的場景，是奶奶帶著王一一家子去養老院看望阿桂奶。
養老院外圍欄杆上的白色的油漆已經脫落許多漏出了裏麵生鏽的鐵欄杆，進門前的路也因為年久早就破爛不堪，水泥地裂開的縫裏有大小不一的石頭以及汙水，汙水是從旁邊因為垃圾堆放太多所以擠壓出裂痕從而破裂開的垃圾桶裏流出來的汙水，垃圾桶因為破裂變形導致一邊高一邊低，像坡腳老人。
相比外麵的繁華，冬瓜白的天空銜接上破瓦頹垣，顯得更加落寞。
“這也太臭了。”
“快走快走。”
一行人邊走邊捂住鼻子都讓自己盡可能聞不到空氣中氤氳著的臭味。
進到樓裏是貼滿白茫茫的瓷磚走廊，走廊的兩側是用竹竿搭出來的簡易晾衣架，晾的都是老人的衣服，是洗了又洗後呈現的素色。女護工風風火火的向我們走過來，一邊帶我們去找阿桂奶一邊發牢騷。
“這裏的老人難伺候的很，不準幹什麼他非要幹什麼，就剛剛有個老頭非要吃年糕，不讓他吃自己偷吃了一大塊卡在喉嚨臉都憋紫了，摳了半天老頭喉嚨裏的年糕才摳出來。”她訕訕的笑之後接著說“嗨呀！扯遠了，來吧阿桂奶就在這間房。阿桂奶啊，有人來看你了啊不要睡了啊！”
王一的奶奶坐在床邊，其餘的人圍在床邊，不管王一的奶奶說了什麼，阿桂奶都是笑著看著她，偶爾點個頭，什麼話也不說。笑起來跟王一奶奶真像。
這是王一對阿桂奶最後的印象。
輪到王一磕頭，王一給阿桂奶磕了重重的三個頭後準備起身後，後麵突然有人在破口大罵嚇了王一一跳，回頭一看是阿桂奶的兒子阿彬，他一身肥膘，上衣紮在褲子裏顯得肚子更加圓挺，下巴上有一顆很大的痦子。
“這個老不死的終於死了，在養老院耗費了這麼多錢，過年了還不消停，死之前還要坑老子一大筆錢，他媽的！”
王一錯愕了一下，王一環視了一圈周圍人，來吊唁的人臉上都沒什麼表情。
“哎喲，阿彬啊快喝點水，人都死了你就不要這麼動怒你有高血壓又不是不知道，得不償失啊。”說話的是阿彬老婆，人又瘦又矮，穿著寬大的黑色西裝顯得人更加瘦小。旁邊是阿彬的兒子兒媳，王一叫他小天哥則兒媳就叫小天老婆。
王一也不知道小天哥老婆叫什麼，大家從來都隻叫她小天老婆。
王一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又看了一眼阿桂奶的照片，照片裏的阿桂奶笑得燦爛，笑得慈藹，看完後才轉身離開，關上那家門後依舊能聽到他破口大罵的聲音，但是依舊沒有人去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