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水芸本是陰世師之女,因極得蕭皇後的寵愛,被收為義女,賜姓改名。她盈盈走到楊廣身邊,淡淡一笑道:“有什麼好難猜的?父皇不就是擔心這大隋的天下麼?”
楊廣歎了口氣道:“大隋的天下?大隋如今隻剩下半壁江山了……”
楊水芸輕輕坐下道:“父皇不用過於擔心,那李密雖然一時猖狂,但其人剛愎好殺,瓦崗軍大部與他麵和心不合,假以時日必起內亂。”
楊廣點點頭道:“平日裏蕭後也是如此和朕說,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我總是有些放心不下。”
楊水芸掩口一笑道:“看來父皇不單單隻是為了李密心煩,還有二李在內吧?”
楊廣雙眼微微眯起,問道:“你且說說,何謂二李?”
楊水芸道:“太原李淵,河東李建成。”
楊廣看了她半響,突然放聲大笑道:“好個乖乖女兒,我還真是小瞧了你。既然你知道了,你就說說朕為何會為了這兩人心煩?”
楊水芸道:“李家在關隴根深蒂固,門生故交遍布天下;李淵近年來百戰百勝,大有勝過朝中眾將的勢頭;再加上其子李建成聰明絕頂,算無遺策,若此二人甘心為朝廷所用,北方可以無憂。若此二人心懷不軌,關中之地恐不複為國家而有。不知道女兒此言可對?”
楊廣摸摸胡須道:“你所言不錯,你再說說,若朕先下手翦除此二人,你覺得如何?”
楊水芸緩緩道:“女兒以為不可。李淵雖然近年揚威汾晉之地,但始終年近五旬,平日裏他又極好聲色之事,縱使他身體強健,恐也難以久持,此不足慮者一;李建成雖然年輕,但從未掌過實權,名聲不顯,縱然有心為亂也少有人肯依附,此不足慮者二;李家雖是關隴大族,家族中有職司者少,且又多居於三輔,一旦有亂,遣一獄吏即可盡數擒獲,此不足慮者三;關中朝廷經營多年,各郡縣多有能臣驍將,即便有人為亂也不過是一時之賊,終將被父皇所滅,此不可慮者四。”
她看看楊廣認真聽的樣子,又接著道:“有此四者,李氏不足為慮。倒是江都附近前朝遺老甚多,多有裹挾流賊驚擾車駕者。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父皇大可調集精兵強將,先定江南、齊魯,再收拾北方胡虜。”
楊廣聽了半天,沒有正麵回答她的話,隻是揮揮衣袖道:“朕今日倦了,改日再說吧。”
楊水芸識趣的告退,看著她的身影消失,楊廣心中暗暗道:“難道陰世師之女竟然比其父還洞悉世情不成?這到底是她自己想出來的,還是別人教給她的?”
再過得幾天,太原又送上高君雅的密奏,上麵說李淵已經擊退了入境的突厥遊騎,正準備帶兵援救馬邑。
而陰世師也送來奏章,說馮翊一帶的突厥也突然間消失,哨騎正在四處查探。
這一連串的消息傳來,朝中大臣都在稱讚李淵老成持重,這讓楊廣有些狐疑。因為這一切綜合起來看,隻能說明李淵確實是在保境安民,而入侵馮翊的突厥也有可能是聽到山西境內的軍隊被擊退,夾擊的希望已經破滅才退軍的。如果這是真的,那還真的是懷疑錯了李淵?
從內心裏說,楊廣倒是極其希望這位表兄真的能夠效忠自己,畢竟他的家族就如同一棵根深葉茂的大樹,一舉一動對關隴一帶都有著很大的影響。
但是從另一方麵來說,如果李淵懷有異心,危害也是極大的。光是看他屢屢建立戰功這一方麵,恐怕連老將王仁恭、屈突通等都趕不上他,一旦造起反來,可能比當年的楊玄感還令人頭痛。
如果能早一點把這個隱患消滅掉,他也會安心很多,可以全力經營江都之地,平定齊魯淮南等地的叛亂。
隻不過按照現在的這個形勢,暫時找不到李淵有不臣之心的證據,就憑“玩寇自重”這樣一個理由就要治李淵的罪,恐怕會寒了眾臣的心。畢竟國家現在正是多事之秋,齊魯江淮那一個地方不需要能臣勇將?
楊廣一度陷入了沉思。最後,蕭後說了句:“李淵有功無罪,不宜見逼。若恐其有異心,可密旨周邊郡縣監視即可,不可擅殺而寒忠臣良將報國之心。”這句話,讓他下了最後的決定。
他立即傳旨赦免李淵、王仁恭二人之罪,讓他們恪守本職,報效朝廷。為了表示朝廷對李淵的信任,他還特意讓李淵的表侄竇幹用八百裏加急把聖旨送到太原。
竇幹接到聖旨之後立即動身,一路上換馬不換人,取驛道星夜兼程前往太原。而去宣讀前一道聖旨使者延黃河而上,棄船登陸後在河陽遇上了突厥遊騎,在河陽縣呆了十多天,直到突厥退去後才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