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怎麼了?”
“臨大街,髒亂差。”
“這有啥?人家臨街住的,都不生孩子了?”
“我不管人家。我從小受苦受怕了,不想讓我的孩子再受苦。我想叫孩子一生下來,就在一個好的環境中長大。在這個房間裏,不行。”
“我不管。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嗚嗚嗚……”
諸葛麗娟趴在床上,哭了。
我也哭了。
諸葛麗娟一哭,我又心軟了。
我想,由著她吧,叫她生吧。
又過了幾天,我想想,覺得這個孩子還是不能要。
當時,國家實行了計劃生育政策,少數民族夫妻可以生兩胎,而對漢族來說,一對夫妻隻能生一胎。
這一胎,有可能是雙胞胎、三胞胎,但絕大多數自然是一個孩子。
我跟諸葛麗娟都是漢族,按政策隻能生一胎。
我要盡最大努力,給這個獨生子女創造最好的生存條件,絕對不能讓孩子再重複我的悲劇。
於是,我又反複給諸葛麗娟做思想工作,勸她接受我的想法。
我說:“我何嚐不想要孩子呀,孩子是我們愛情的結晶,是我們未來的希望。我隻能說,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他來得太早了,我們這裏還沒有做好接受他的準備……等兩三年後,學校分了房子,居住條件好點了,我倆再要孩子,行嗎?麗娟?”
“我不,我不,我就現在要孩子。”
“唉。”
“孩子不在你身上,你不心疼,我可舍不得我的孩子。”
“唉,活著真難呐。”
我哭了。
我想,我是個冷血動物嗎?我算個什麼人哪?非要跟沒出生的孩子過不去,要親手扼殺他的生命,讓他胎死腹中?
可是,我別無選擇。
人哪!
我們在生活中,為什麼要麵臨這麼多的痛苦的抉擇、取舍?
真是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
我不知哭了多久。
諸葛麗娟遞來了毛巾:“好了,木弦子。我……我聽你的就是了。”
翌日,我陪諸葛麗娟去遠洲市婦產醫院做了人工流產手術。
做過手術第二天,諸葛麗娟就去公司上班了……
之後,諸葛麗娟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我卻難過了幾天,連工作、學習都提不起勁。
我想起了肖曼婷的話。
肖曼婷曽告訴我,天下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的,如果有父母不愛孩子的事情發生,那一定是出現了極不正常的狀況。
我的極不正常的狀況是什麼?
那就是我小時候受的苦。
那是我不該受的苦。
就因為這苦,現在又殃及了我無辜的孩子。
老天哪!
我竟然做出了如此違背自然、不合人性之舉。
我狠心地沒有讓你來到這個世界上,實在對不起你呀,我那未曾謀麵的孩子!
你這個未曾謀麵的爹在此向你鞠躬了……
古人為什麼稱女人懷孕為“有喜”?
那是因為一個新的生命即將降臨人間。
人們總喜歡新的東西,何況新的生命。
添丁進口,家庭中增加了新的成員,意味著家庭的壯大、繁榮,人丁興旺,後繼有人,是可喜可賀的事。其可喜程度僅次於大婚。
可是,我家的“有喜”,卻打破常規,成了沒喜,成了有悲。
萬不得已。
天下還有多少這樣的萬不得已?
但願天下少一點這樣的萬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