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借的《官場現形記》、《安娜•卡列尼娜》、《複活》等書還給圖書館,金秀萍在我遞給她的一張表上簽字、蓋章。這是必須辦的離廠手續之一。
“木老師,祝賀你呀。” 金秀萍笑道,“調到大城市了,又是到大學工作,比我們強啊……”
“我隻想對你說的是,這些年來,當別人用羨慕的眼光看我時,我沒有他們想象得那麼好;當別人用鄙視的眼神看我時,我根本沒有他們想象得那麼壞。我會犯錯,但不會故意害人,更不會落井下石。金大姐,再見了。”
我說完,昂著頭走了……
調離手續終於全部辦齊了。
我找到衛建民,與他告別。
衛建民說:“小木,你的起點本來不錯,但是,參加工作的第一站沒搞好。不過,也沒啥。年輕人跌跌撞撞的,蠻正常。我也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那時候我還不如你呢。你思想上不要背包袱。隨著年齡的增長,相信你很快就會成熟起來的。”
“謝謝衛書記,謝謝你兩年來對我的關心,愛護。是我自己不爭氣,辜負了你……”
“別這樣說。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之所以事與願違,就因為社會是複雜的,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控製的,有時候我也左右不了……不說了,過去的就叫它過去吧,你以後的路還長著呢。要往前看,接受教訓,盡量不犯同樣的錯誤。”
即將離開待了6年的貴江市,我心中很不平靜。
我想去母校貴江師範學院看看,最終還是忍住了。
畢業兩年來,雖然近在咫尺,可我一次也沒有去過貴江師範學院。
我的同班同學中,加上我,一共有10人留在了貴江市區。其中有4人分到了貴江市直機關,還有分到中專的,有分到銀行職工學校的。
我離校前,趙國強說:“除了你留在貴江市,你們班邱洪海留校,其他的都各回各縣。”
這話顯然打了埋伏。
直到後來這幾個同學到貴江市第一高中找我玩,我才知道這些情況。
邱洪海留校,我無話可說。
但是,其他幾個同學在大學4年,論學習成績和其他方麵的表現都大不如我,憑什麼分的單位比我好呢。這與學校領導標榜的擇優分配、把表現最好的同學分到最好的單位不是矛盾嗎?
當然,我現在清楚了。
那是因為他們要麼送禮了,要麼家裏的社會關係硬。
按說,學校對我已經不錯了,叫我入團入黨,又留在貴江市區。
可是與這幾個同學比,我總是不平衡,感覺很別扭。
因心裏不痛快,所以我就沒有回訪過母校,也沒有去找過那幾個同學。
攀比、不知足,是不是人的通病呢?
那時,貴江市還沒有出租車。
我借貴江市第一高中的一輛板車,把我的七八件行李拉到貴江市長途汽車站,先寄存起來,然後,再把板車還回學校。
我的行李中,四五個大紙箱裏裝的全是書。
其實,我如果找一個人,讓他跟我到汽車站跑一趟,卸下我的行李後,讓他替我把板車還回學校,是沒一點問題的。
那樣我就可以少跑一趟。
但是,因為我平時輕易不求人,自己能辦的事,盡量不去麻煩人家。
所以,我沒叫任何人。
沒有一個同事為我送行。
還了板車後,踽踽獨行的我,最後看了一眼待了兩年的校園,淒涼地轉身離去。
在學校大門外,我意外地看到了司馬瑤瑤。
“木老師,我媽說你今天就要走了,我還怕見不到你呢。”
司馬瑤瑤紅著臉,把一個嶄新的紅色塑料皮筆記本遞給我。
我接過來,翻開筆記本,見第一頁上寫著秀氣又稚嫩的字——
木弦子老師留念
學生:司馬瑤瑤
1985年6月27日
“謝謝你,瑤瑤。再見。”
我對著司馬瑤瑤揚起了右手。
“木老師,你慢走。”
就這樣,我神色愀然地逃離了貴江……
當時,我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將來有一天,我故地重遊,在貴江市第一高中會受到熱情接待。
我更沒料到的是,王福佑能成為貴江市第一高中的校長;我還意外得到了宋文靜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