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了。我獨自背著書包快步走出校園。
正上初中一年級的我身高不足1.50米,頭發繚亂,麵黃肌瘦,方形臉,鼻梁高,眉毛淺,眼睛小。我穿著一雙破舊的黑布鞋,灰色褲子,藍色褂子,褲子左膝蓋處和褂子右袖子上都有明顯的補丁。
下午4點多鍾的日頭依然很毒,照得我的臉發燙。我出學校大門不太遠,一二十個清一色的男同學就一起從後麵追了上來。他們在路邊撿土坷垃、碎磚頭、瓦塊砸我,還不停地叫罵:
“打倒木弦子!”
“狗雜種,死啦死啦的!”
“打死你這個地主羔子!”
我的頭、後背和胳膊、腿被砸得一陣陣疼痛。我往前跑著欲躲開他們。怕被打傷臉,我不敢回頭。他們很快追上我,圍著我一陣拳打腳踢。
“吳大亮……你們……會後悔的。” 我對這群同學們中的領頭者吳大亮說。
吳大亮是我的同班同學,其家住在與太和生產隊相鄰的風生生產隊,其父親是風生生產隊黨支部書記。
“去你媽的。” 吳大亮等幾個同學又把我摔倒在地,輪流騎在我身上,揮舞拳頭一通亂打……我奮力反擊、反抗,無奈寡不敵眾,隻有吃虧的份。我被打得臉腫、鼻流血……
等到路上就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忍著傷痛,站起來,繼續趕路。
走了一段時間,我離開大路,步履蹣跚地獨自拐向通往莊稼地的一條小路。
我要為家裏薅豬菜。從上小學一年級開始,除去下大雨、下大雪以外,薅豬菜也是我每天必做的“功課”之一。
小路兩邊雜草叢生,鬱鬱蔥蔥。在一偏僻處,我看看四下無人,就從一片又高又茂密的茅草叢中扒出了一隻籃子。這籃子是我今天上學時從家裏帶出來塞進去的。為了節約時間,免得回家再拎著空籃子出來,我常常這樣做。隻不過我要經常變換塞籃子的地點,以防被人發現後拿走籃子。
在草叢中、田埂上、小道邊、水溝旁,我㧟著籃子,仔細尋找著野菠菜、野芹菜、薺薺菜、灰灰菜、狗尾巴草等,把它們一棵一棵地掐到籃子裏。
突然,草叢裏跑出一條灰色的水蛇,嚇了我一跳。那條蛇又鑽入草叢,跑遠了。堅硬的草棵拌住了我的腳,右踝處被勒出一道血印,鑽心疼……
籃子裝滿野菜後,我把籃子放在地上,雙手使勁按蓬鬆的野菜,將其往下壓實,騰出空間,再薅野菜往裏裝,如此幾次,直到籃子裝不下為止。
這時,滿滿一大籃子野菜就很重了。
我彎著腰,兩隻胳膊替換著㧟籃子,走走歇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回到家。
我把剛薅的野菜洗幹淨,在一個大盆子裏切碎,端到家裏的豬圈喂豬——兩頭黑豬,兩頭白豬。
然後,我開始寫今天的家庭作業……
我的挨打受欺負緣於我的爺爺。
我的爺爺是大地主,1956年病故。1963年我才來到這個世界上。
1966年以後,我的父親木卜凡常挨批鬥、參加地富反壞右等“黑五類”及家屬學習班,在人前抬不起頭來,我自然也跟著遭了殃……
我家在長江北岸,屬於明日縣明陽公社太和生產隊,離明陽初中十五六裏。那時候上學都是步行。在學校裏,因為有老師管教,那幫家夥還不敢太放肆。但是,在上學途中、放學後在回家路上,他們可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了。對我這個“地主羔子”,他們群起而攻之,身單力薄的我哪有招架之力……
我從沒有向老師反映過這件事。因為我知道,不少老師也不待見我這個“黑五類”的後代……
被同學們欺辱,我始終憋著一肚子氣。我覺得,爺爺就是有天大的罪,也不應該牽連到我,因為我沒有犯罪。我出生時,爺爺已經不在人世了,我壓根兒就沒見過爺爺。但是,我無力抗爭,隻有暗暗地在學習上下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