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不妄死,所死在忠貞。”溫予舒喃喃道。
半晌後他才回神,安慰說:“聖人尚且做不到盡善盡美,何況是我等世人。殿下能在九死一生的局中勝出已實屬不易,何必太過於苛求自己?”
殷朔沒有應,轉而問:“如果是小舒,會不會做得更好?”
溫予舒眉心微皺,沉思片刻,還是搖搖頭。
殷朔不肯相信,“小舒沒有考慮過鄧帥的建議嗎?瓦解狄戎盟軍?”
這是他一直芥蒂的地方。
鄧執昏迷前的建議殷朔不是沒有考慮,但最終還是來不及。
溫予舒解釋道:“不戰而屈人之兵,為兵法善之善者。古之曾有一義士燭武,縋城而出,僅用三寸不爛之舌說服秦君退兵,得解秦晉圍城之困,可如今情況卻不一樣。
“狄戎雙方身在前營的隻有主將而非主君。主君有決策之權,是退是進權衡利弊即可。
“但,將為人臣。主君令其進,若退便有違君令。因此勸服主將退兵,需找到比違背君令更為嚴重的弊處,離間之計方能奏效。”
“可當時的情況是”溫予舒無奈道,“知己卻不知彼,且無合適的縱橫辨士可用,間計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我若是殿下,也當同樣做法。”
溫予舒甚至更誠實地說:“舒第一次指揮的戰役,尚不如殿下十之有一。”
殷朔的眼神熠亮起來。
這之前的日日夜夜,每每想起那些往事,他都會因為沒有完成鄧執的囑托而耿耿於懷,為赴身皚皚白雪的戰士愧疚不已。
他擔心自己的決策有誤,讓眾多將士白白喪生。
現在這番毫分縷析一點點深入到血肉,論如析薪,讓殷朔鬱積在心中數年的塊壘迅速冰消瓦解。
他輕吐一口氣,略微釋然,拱手謝說:“小舒於我有玉成之恩。”
溫予舒笑著側過半身,並不受禮,隻是道:“殿下肩擎萬民,千鈞覆壓於身,難免會有所感。隻是我心中尚有疑慮未解。——運糧隊消失,是否真的是戎國所為?”
“是”殷朔沉聲道,“押運軍糧是朝中機密,可戎國卻提前派人設下埋伏,若說沒有裏應外合我是不信的。”
溫予舒:“可這個人找不到對嗎?”
殷朔狠狠點頭,“就和長了翅膀一樣。最後隻是撤掉了殷戎邊防軍統領之職,不了了之。”
“料到了。”溫予舒用手指摩挲著杯口,“背國可是誅族的禍事,要是藏不好尾巴,怎麼敢做。”
殷朔歎口氣,“算了,不想這些,喝酒吧。”
當下他倒滿一杯,一飲而盡,又與溫予舒說起些旁的事。
隨著酒酣耳熱,夜色也愈發濃重。繁星點綴著天空,仿佛是遙遠宇宙中的眼睛。一縷微風吹過,帶來了遠處河水的波光粼粼,也送來濃鬱的桂花香氣。
鼻尖嗅到的桂子飄香讓殷朔的興致漸起。
他命人撤下喝完的兩壺空酒,又換了新的來,這次上的酒卻不是什麼烈酒,而是桂花所釀的果酒。
侍女還貼心地送來溫酒的小爐。
殷朔暖上一壺酒道:“聞著這院外的香氣,倒讓我想起了一年前嶺南供上的桂花酒,還未開壇,就已經清香四溢。他們說這桂花酒要溫著品才好,小舒嚐嚐可確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