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紫熙一路上心事重重, 十分不安。
到了殿前, 向皇帝行禮之後，她悄悄向後退了一步, 恭敬低下頭, 默默聽著皇帝與夜昭的對話。
越聽, 心越沉。
她聽得出來皇帝對夜昭的關懷與器重。
淩紫熙心口有些發悶。
她盼著皇帝不會注意到她, 叫她過來也隻是順嘴一提，等他與夜昭說完話, 她就可以回去了。
又或者本來就是姑奶奶多慮。
淩紫熙安慰著自己一切都還沒到那般差的境地。
皇帝與夜昭隻是說了些讓他好好調養身體，早日回暗夜浮屠的話。
夜昭將要退下, 皇帝這才隨意瞥了淩紫熙一眼。
皇帝當然知道夜昭的妻子是淩永寬的女兒。
對於淩永寬和驪雲嫣的女兒，即使她小時候常常去詠驪宮, 皇帝也沒見過幾次。
他對淩紫熙真的沒什麼印象了，印象裏的那還是個小孩子，穿著淺粉的襦裙, 像朵嬌嫩的花兒似地撲進驪雲莞懷裏。
如今看著麵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才發現她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
是啊，已經嫁了人。
“你父親身體可還好啊？”皇帝發問, 語氣發沉。
淩紫熙恭敬回話：“承蒙陛下記掛, 父親身體已無大恙了。”
皇帝微眯了眼, 一陣恍惚。
望著麵前低著頭的淩紫熙, 隱約想起當年先帝將驪雲嫣賜婚給淩永寬時, 驪雲嫣也是這樣輕輕低著頭，溫雅守禮。
皇帝也記得當時先帝賜婚時，他心裏的不舍和憤懣。
“為何一直低著頭？”皇帝發問。
淩紫熙蹙眉了一瞬，仍舊用恭敬的語氣回話：“回陛下的話，臣婦弄濕了妝容，無顏麵對聖顏。”
皇帝這才注意到淩紫熙挽起的烏發半濕不幹，連身上的衣裙也不是太合身。
“在朕印象裏，你還是個梳丱發的小姑娘。一眨眼長這麼大了。”皇帝頓了頓，“抬起頭來。”
淩紫熙猶豫了一瞬，心裏盼著隻是她的姑奶奶多想，慢慢抬起頭來，嫻靜而立。
大殿內忽然靜下來。
許久之後，皇帝才重新開口：“你叫什麼？”
“回陛下的話，臣婦名紫熙。”
皇帝陷入沉思，許久後點點頭，道：“你父親給你取了個好名字。”
“陛下謬讚。”淩紫熙迅速重新低下頭。
夜昭奇怪地看了淩紫熙一眼，向皇帝請辭。
皇帝默了默，看著淩紫熙，說：“你姑奶奶一直惦記著你，今日入宮可去見過她？”
淩紫熙心頭一跳，莫不是今日去詠驪宮見姑奶奶被陛下知道了？
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幸好皇帝並不需要她的回答，又說：“你姑奶奶最近心情不大好，你不若在宮中住上幾日陪陪她。”
淩紫熙大驚。
她不知道皇帝的真實用意到底是什麼。淩紫熙有點慌，下意識地覺得不該留下來，留下來是不安全的。
她心裏慌得七上八下，麵上卻是一點不露，臉上甚至掛著得體的淺笑。
她溫聲回話：“臣婦謝過陛下體恤。隻是夫君身體不適，需要日夜照料。臣婦不敢失了為人妻的責任。更何況臣婦染了風寒，不宜入住宮中。若是將風寒染給太妃，臣婦萬死難辭其咎。”
大殿重新安靜下來。
夜昭側過臉，輕聲一陣咳嗽。
隨著他的咳嗽，麵色逐漸變得蒼白。
淩紫熙急忙攙扶住他，關切問：“可還好？”
夜昭搖搖頭，示意無事。
淩紫熙猶豫了一下，抬眼看向夜昭。
四目相對，夜昭在她的眼中隻看見欲言又止。
皇帝回過神來，笑著說：“是朕一時糊塗了。”
他擺了擺手，道：“退下吧，回去好生休養。”
淩紫熙頓時鬆了口氣。
她不敢顯露出來，唯有跨過門檻時才悄悄舒了口氣。
夜昭看了她一眼，皺眉，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宮殿。
回去的馬車上，淩紫熙心事重重。
她想先去父親那裏一趟。
她想問問父親的打算，也想將今日的事情說給父親聽。
她有些慌，本能地想要尋求來自親情的庇護和意見。
夜昭神情懨懨地靠在車壁，臉色也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