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亡之影(1 / 2)

哈瑪瑪特,一片永遠燃燒在陽光中的片岩穀。如果不是人類熱衷於宗教式幻想和對死亡的打扮,它可能直至現在都還保持著獨自的寂寥與冷漠。可是,自從有人發現這片死氣沉沉的荒漠裏竟盛產一種美麗而堅硬的黑色石頭,表麵閃爍著琥珀綠或者深灰的幽光,最適合用來製作王室的石棺和神聖的雕像之後,哈瑪瑪特就再也無法對外麵的世界置之不理了。

於是,一支支由役夫、罪犯和戰俘組成的遠征隊伍被驅趕進遙遠而荒涼的沙漠,他們將為法老開采珍貴的礦石。當統治者終於躺進了由這些人親手雕鑿的石棺中時,他們所握著的鶴嘴鋤依然不會停歇。

采石場建在金紅色的沙子上,四周矗立的戈壁反射著強烈的光芒;天空沒有一絲雲,潔淨得叫人失望;一股火的蒸汽,被一陣陣浪潮推動,在這不停晃動著的大地上旋轉。太陽、天空、沙子,哈瑪瑪特僅有的景象,隻要一個礦工的眼睛還沒有閉上,那他看到的就永遠是這些東西。

摩吉爾第一天來到哈瑪瑪特時,還曾被這樣的景象震撼過。而現在,他除了疲憊和無聊,就再也沒有什麼感覺了。啟明星還沒落下去,他們就被監工的吆喝吵醒,然後在響亮的皮鞭聲中,順著繩索像蠕蟲一樣慢慢爬上峭壁,揮動石錘和銅鑿敲下泛著光澤的黑色石頭。晝與夜相互交替,工作卻不會停頓,等太陽落下去了,采石的叮當聲響又把夜晚吵得不得安寧。

摩吉爾把自己緊貼在石壁上,手指和腳趾深深摳進裂縫中,即使被曬得滾燙的石頭像燒紅的鐵一樣烙著他的皮膚。他不敢放鬆,不敢信任纏在腰上的繩子。很多次,他親眼看見同伴們的繩索崩斷了,人像石子一樣從絕壁上墜落,掉在沙地裏,激起零零星星的沙霧。

幾乎每天都有人摔死或累死,但這還不是死人最多的原因。把大批大批的采石工帶進另一個世界的是瘟疫。跟隨疾病行走的死亡最可怕,過程緩慢而痛苦,僥幸存活的人還得被迫一遍遍觀看它們。死神的詛咒像是從天而降的隕星,說不定會擊倒哪個原本健康的生命。

這種瘟疫的症狀非常奇怪。病人先是一天天變得綿軟無力,顫抖的手指再也握不住鶴嘴鋤,最後他們連站立也做不到了。人們驚駭地看著他們迅速消瘦下去,肉和血仿佛被抽走了,病人看上去更像一張風幹的舊羊皮紙,緊貼在嶙峋瘦骨上。從督軍到普通礦工,甚至經驗豐富的努烏[

努烏:居住在尼羅河穀邊緣的專業獵手,過著半遊牧的生活。他們熟知沙漠中沙丘和多岩地區的狀況。當國家勘探礦石時常尋求他們的幫助。]都找不出醫治的方法。除了向米恩神祈求這該死的怪病不要落到自己頭上外,礦工們就隻能任由患病的同伴躺在角落裏自生自滅。後來,染上瘟疫、不能幹活的人越來越多,監工便把這些幹屍般的病人扔到用來運送石塊的板車或木橇上(不管他們是否還活著),拉到別處集中掩埋。采石場上時時處處可看到載滿枯瘦肢體的木橇,不聲不響地消失在遠方起伏的沙丘裏。

即使這樣,也還是沒有止住瘟疫的蔓延。運送屍體的木橇比運送石料的更為忙碌。而采石工也漸漸習慣了它們在自己身邊穿來梭去,瀕死者的**被一片麻木的敲擊聲所掩蓋。當一件事物出現的太過頻繁時,人們反倒傾向於選擇視而不見,即便是對死亡的恐懼也會隨著時間的持續而削減。

“算一算什麼時候我們也會躺在那兒?”尼西莫斯一邊猛力敲打著銅鑿,讓石屑像雨一樣紛落,一邊氣喘籲籲地笑著問。他是一個小個子的閃米特族人,臉上的笑容就像永不熄滅的日光。這人是法老的軍隊從列騰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