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挑了挑眉,似乎是沒有料到薑藍那麼幹脆利落的舉動。但是她想了一想,還是笑了笑,邊笑邊問,“他死了?”薑藍麵不改色,“嗯”。穆青問,“那現在該去幹什麼?”薑藍盯著地上的謝歡臨,沉默了一會兒。她抬起頭,眼裏是笑意,愉悅的說:“當然是去見見他50年前的好友。”
話音剛落,眼前的場景就開始逐漸變得虛幻而不真實,不斷扭曲,不斷翻湧。最後一個陌生的場景變得實化,薑藍和穆青來到來到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麵前。薑藍和穆青像是早已對這種場景見怪不怪。這裏是溯。從某種角度來說,更像是一種他人的夢境。這裏的一切設定,包括人物,場景,都是由“做夢的人”提供的。“做夢的人”是溯的創造者。而溯的創造者卻並不隻是那個做夢的,痛苦的靈魂,還有提供“溯”這個平台的人,比如,薑藍。可以這麼說,在這裏,薑藍,也是這個世界的主神。而其他人,不過都是NPC。
麵前白發的老人隻是低著頭,半眯著眼睛,像在太陽下曬昏了頭的一隻貓,並不主動開口說話。或者說,他似乎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身旁站了兩個人。薑藍也沒有開口,隻是冷淡地看著老人。穆青等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開了口,主動和老人搭話。她問道:“老人家,怎麼稱呼您?”
老人似乎是從睡夢中被驚醒。睜開眼,迷茫的看著穆青,卻沒有說話。穆青等了一會兒,感覺凍在臉上的笑容快被太陽曬得融化。老人家才開口說:“我叫,謝歡臨。”
穆青又是一愣,這下輪到她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旁的薑藍卻突然直接笑出了聲,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老人又說,“很久沒有人對我這麼禮貌了。”說完便微笑著看著穆青。穆青卻卻根本笑不出來,隻感覺毛骨悚然。
薑藍這個時候接過話茬,叫了一聲,“先生”,語氣中是止不住的笑意。老人,哦,應該說是謝歡臨,把目光移向薑藍,應了一聲,卻沒了對穆青時那種和藹的微笑。薑藍忍不住帶著調侃,“先生,怎麼能區別對待我們呢?”
謝歡臨沒說話,像是被氣到噎住,猛咳了幾聲,把目光移向薑藍的手。穆青和薑藍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薑藍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恢複,完好如初。手上的皮膚依舊白嫩,仿佛從未受過傷。薑藍莞爾,“先生反正是不會死的,怎麼這麼記仇?”
謝歡臨帶著些怒意,問:“你究竟是誰?來幹什麼的?”薑藍終於嚴肅起來,半蹲下去,與坐在凳子上的謝歡臨對視,說,“我是來開導你的人。你已經死了。”謝歡臨低下頭,不看薑藍的眼睛,“嗯”。說完便不再吭聲。穆青站在一旁,再一次被眼前的這兩個人刷新了三觀。這兩個人是怎麼做到心平氣和,這麼淡定地,說著這麼離譜又嚴肅的話題的。
薑藍這下像是直接被氣笑了。看著麵前的老人直接開口,“謝歡臨,看著我的眼睛。我說,你已經死了。”謝歡臨的目光更是躲閃,就是不和薑藍對視,做賊心虛即視感,像是個偷吃零食後被訓斥,而不敢回大人話的小孩。
薑藍有些不耐煩,不屑於做一些口頭上無謂的爭論。她定定的看著老人,毫不留情的說,“謝歡臨,我可以殺了你很多次。所以我現在告訴你,你已經死了,還需要這樣掙紮下去嗎?”謝歡臨終於抬頭,和薑藍對視,眼中帶著不甘與痛恨。白發蒼蒼的老人紅了眼眶,碎碎念到“我不該被這樣對待!我擁有過,我擁有過風光,最後呢……我老年癡呆的時候,像狗一樣跪著,去求所有人,給我找個先生吧,我要不行了……我一輩子體麵,為什麼,為什麼,這不該是結局,不該是我的結局。”
老人含糊的話語一串串吐出來,像一像巫師嘴裏吐出一串串不祥的咒語。
薑藍突然打斷謝歡臨的話,“所以你就給自己找了一位先生?讓他來救你,他不老,他不死,他不會像你一樣。”謝歡臨一怔。
薑藍繼續說道“先生,您是村裏為數不多讀過書的人,我想你應該明白我接下來所說的話的意思。您一生,確實行善積德,從未做過什麼壞事,也不該是這樣的結局。所以,更不該用這樣的結局去折磨你自己。這樣的懲罰不屬於你。如果有下輩子,先生請繼續好好活下一輩子,而不是困在這裏。人心中的痛苦終究是來自心。先生,你應該好好活著。”
謝歡臨蒼老的臉頰上淌過最後一行清淚,原本無神的眼睛突然恢複了神采。時光倒流,蒼老,布滿皺紋的麵容也慢慢變得年輕,變成了當年那個,身上雖然穿著破布,卻依舊洗得幹淨,清爽的少年模樣,帶著少年的意氣,又哭又笑,他說,“我應該好好活著,因為我值得。”
“對,”薑藍篤定地告訴他,“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