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樨村北麵的崇山峻嶺之中,矗立著一座高高的山峰,這座山峰呈圓錐形,像顆放大了的錐栗,人們把這座錐形山喚作石頭山。在我小的時候,嶺子頭還沒有村民蓋房子,推開我家通往菜園的小門,抬眼就能望見石頭山。
八歲那年的冬天,我曾隨母親去了一次父親的祖居地一一前洋村。從木樨村到前洋村,要走15裏山路,母親背著竹簍,帶著我從南坑塘上山。山路彎彎曲曲,一邊是長著鬆樹和鐵芒萁的山岡,一邊是收割過水稻的田壟。走了不知有多久,在一塊比較平坦的空地上,我看見有一座山亭,小路穿山亭而過。母親說走得有點累了,讓我坐一會兒再走。這是一座供路人和勞作者休息的風雨亭,亭子兩邊靠牆安放著兩塊木板作板凳。木板凳厚厚的,很光滑。母親坐在木板凳上,邊打量著亭子的頂部邊對我說:
“這亭孑是前洋人建的,聽你父親說,亭梁上還有你太爺爺的名字。”
我也抬頭看,隻見亭梁已成灰白色,上麵寫了許多字,用毛筆寫的,但那時的我還未上學,並不認得字,不知道哪三個字是太爺爺的姓名。休息了一會兒,我們又繼續趕路。在路上,我見到了一棵野酸棗樹,很高很大,上麵掛著許多黃燦燦的酸棗,地上也落了不少。我很懷疑前陣子前洋姑姑到我家去帶給我和妹妹們吃的野酸棗就是這裏撿的。我彎腰撿了幾顆沒摔破皮的酸棗,拿了一顆來吃。母親問:
“酸不酸?”
我搖搖頭。其實是酸的,要不怎麼叫酸棗呢?但酸中帶甜,是熟透了的酸棗的味道。母親也拿一顆,才輕輕一咬就酸得皺起了眉頭,大人就是怕酸。我還想繼續揀酸棗,母親讓我歸來再揀,於是我們繼續趕路。
我雖然八歲了,但對父親這邊的親戚並不太了解,母親邊走路,邊向我講述父親的家族史。
母親說,我的祖先是明朝的時候從汀州府遷到閩北的,最早住在一個名叫南坑孑的地方,後來有一支遷到了前洋,一支遷到高竹洋。我太爺爺名叫廖敬清,我祖父名叫廖可梁,他們都是前洋人,我父親也是在前洋出生的。在前洋,我們還有祖先們留下的房子……母親的介紹讓我對將要前往的前洋村突然感到莫名的親切,這個藏在大山之中的村莊,是我的祖先們居住過的地方,我的根原來深藏在這裏啊。
母親雖然沒有上過學,但她的表達能力很強,她講的故事很有感染力,這方麵應該是繼承了我外公的基因。當年的我吃著野酸棗,邊聽母親講述我的家族史邊走路,一點也不覺得累。
我和母親是吃過早飯後出發的,當初冬的太陽高掛天空時,母親指指前麵對我說:
“前麵就是石頭山,翻過這座山,前洋就到了。”
山路開始變陡峭了,我和母親已經走在石頭山通往前洋村的山路上。這座山真奇怪呀,隻見山路兩邊布滿了黑色的石頭,麵積挺大的。那些黑色的石頭,表麵粗糙,上麵布著一些小氣孔。黑石累累的山坡光禿禿的,沒有灌木和高大的樹木,隻有一些苔蘚和一種我們稱之為“康giu”的蕨類植物附生在黑石塊上。看著這些黑石塊,我一臉驚奇,我問母親:
“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黑石塊?為什麼這山上不長樹木?”
母親說她也不知道。
半個世紀後,《地理中國》紀錄片攝製組來到石頭山,就這些黑石塊專門拍了一部紀錄片一一《雲中奇觀》,觀看之後我才知道,這座山上有個火山口,在很久很久以前,這個火山口曾經噴發過,那些黑色石塊,就是那次火山噴發後形成的火山石。攝影師鏡頭下的黑石頭非常多,從山頂傾瀉而下,從空中往下看,像一條黑色的河流,考察人員稱之為“黑石瀑”。
當年隻有八歲的我,哪裏知道這些黑石塊是火山石?又哪裏知道這座山的山頭有個火山口呢?如果知道了,說不定我就會爬上去看看了。
翻過石頭山,一個正在建設中的水庫出現在我的眼前,水庫的正前方,有一個小村莊一一前洋村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