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發生在六十年代初,七月。
夏家齊心裏很煩,已經一年有餘。盡管他麵上裝得若無其事,但心裏還是過不去。
一年前他參加了高考。他有滿滿的把握,填上了省裏排名頭一名的大學東大。
牛皮不是吹的,火車不是推的,他夏家齊不是吃素的,從小學到高中,他門門功課滿分。年年是三好學生。小學升初中全校第一,初中升高中全市第一。
考前奶奶叫算命瞎子抽簽,是上上簽,媽媽帶他去拜觀音,大師說他命裏會中狀元。
考試前,奶奶破例送到他考場。
考試前,他躊躇滿誌。考試中,他覺得考題太容易了,妙筆生花,答題如秋風掃落葉爽快。出考場,考生們聚在一起對答案。他大步流星回家!幫媽媽做磨磨(泥人)去了。
沒多久,東大的教授,他的遠房親戚電報傳喜,全省第一。
就像中狀元一般,喜訊傳遍磨磨(泥人)一條街。鄰居說夏家門前世修來的福氣。
奶奶專門給算命瞎子發喜糖。
家齊反是特別冷靜。每天坐在磨磨店幹活。看著兩個小妹妹在圍著曬幹的磨磨在追鬧。
其實,家齊心裏很急。因為錄取通知還沒到,最後的命運還會有變數。
又過了十來天,同學們的錄取通知書陸續都到了,家齊的還沒到。媽急急問教授親戚。
回應來了,政審沒過關,落榜了。大學沒考上。
猶如晴天霹靂,又如六月降雪。家齊傻了,全家呆了,父親垂下頭不語,奶奶傷心之餘,找算命的,瞎子說政治命是天意難測,怪不了他。
家齊呆呆坐了半天,對父親笑了笑,上擱樓睡了三天三夜,下來象沒事一般繼續做磨磨。
奶奶知道,家齊的政審通不過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兒子,家齊的父親,因為在解放前當過保長。奶奶也知道家齊心裏不痛快,可能心裏在抱怨。但他是個懂事孩子,有心事從不放在臉上。
本來家裏生活困難。但考取大學上師範係,可以申請困難家庭助學金。學費生活費全免。
現在家裏的情況很窘迫。
父親被定性為壞分子,在居委會監督勞動。每個月的收入連自己都養不活。奶奶在家休息,三個妺妹,其中二個上學,一個尚在幼兒園。媽媽雖然開泥人店。但泥人不好賣。給泥人廠加工一些。但加工費給的很低。
家裏的生活是捉襟見肘。很難維持。
家齊是長子,奶奶很疼他。希望他不要象他父親一樣。長大了要成為家裏的頂梁柱。
從那天起,家齊每天早出晚歸。也不太說話,倒頭便睡。家裏也沒問,想著他心情不好,可能出去散散心去了。
這天,媽媽發現他肩膀上血跡斑斑。脖子上傷痕累累,便追問起來。
奶奶摟著他,哭著要他說個所以然。
終於,他笑了。說是找著工作了,在糧食倉庫扛大包,臨時工。
奶奶大哭起來,罵著兒子,疼著孫子。
雖然家裏貧困,但家齊從小就被奶奶寵愛著,從小到大不幹家務活,男人活。除了讀書還是讀書。要不就找同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