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也沒有想到,我的一生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我叫嶽雲華,生於京中嶽將軍府,祖父嶽翱陪著李朝先帝開疆拓土,父親嶽遠乃征戰西北的功臣,母親出自清流言官世家,我是家中唯一嫡女,自小千寵萬愛長大,性子也傲氣,卻不曾想,母親突然病故,我還未見母親最後一麵便被祖母送去了道觀,名曰養病祈福,可誰不知是放任我自生自滅,我想不明白,自小寵溺我的祖母,為何會如此絕情?
一年後,我在觀中遭到追殺,幸而逃生,遣婢女回府中求助,第二日便被接回了家,我以為是我的轉機來了,卻沒想到父親的一對庶子女在府中橫行霸道,我雖與他們爭執不下,可府中再無我的靠山,當月便被嫁去了常將軍府,夫君待我溫柔,千依百順,夫君的姑母嫁給了我父親做續弦,他們說這就是家族聯姻。
成婚後,我依靠著夫君,又端起了大家嫡女、世家正妻的架子,衣衫隻穿最新式樣的,綢緞隻要江南新貢的,釵環隻戴華貴的,進出皆有一眾仆從常隨,我夫君從不斥責我半個字,隻會對著鏡子替我描眉畫鬢,再誇一句,“我家夫人國色天香。”
好景不長,那年李朝西南漫起大水,水災直逼京郊,災民無數,暴漲的河道裏日日飄著浮腫的屍首,一日,我父親、繼母以及那庶妹庶弟的親娘從水裏被打撈了上來,偌大一個嶽將軍府隻剩下我祖母、庶妹庶弟,以及尚在繈褓中的、繼母所出的嫡出弟弟四人,好在家中還有些鋪麵,日子倒也過得下去。
娘家遭此變故,我心痛不已,大病一場,這次溫柔可人的夫君卻沒有走上前來寬慰我,他將自己姑母,也就是我那繼母的死怪到了嶽家的頭上,我這個嶽家女自然也逃不過責怪,尚在病中就被夫君趕了出去,倒在了嶽府門前,我病得奄奄一息,眼見祖母將我拒之門外,又見那與我不和、總是爭吵的庶弟庶妹將我輕手輕腳抬了進去。
我虛弱得靠在椅上,庶妹一口一口以藥喂我,身體也好轉了些,不出幾日,庶弟被打的滿身是傷,垂頭喪氣得回來,我與庶妹忙問他緣故,才知我那夫君抱走了我繼母所出的嫡出弟弟,還搶走了嶽府的鋪子,我們如今這老弱的四人,如何與家大業大的常府爭呢?
沒了那些鋪子的營收,我們的日子越過越緊,庶弟每日去碼頭搬搬扛扛,瘦的皮包骨,庶妹拿起繡花針沒日沒夜得繡著,全靠他們微薄的收入,艱難的養起我們這四口人,我的藥自然也不得不停了。
停了藥,我知道自己的身子是越來越差了,時間不多了。庶弟偶爾會講一些外頭的趣事與我們聽,聽說老皇帝為這水災的事氣急攻心,歿了,即位的新皇是常家的外孫,也為水災的事焦頭爛額,我那夫君又娶了自己的表妹含光公主……一日,外頭喊打喊殺,叫嚷聲震天響,庶弟急匆匆從碼頭趕回來,“一位嫡出的公主借著水災,買通了一批水匪,打進了京中,自己做了女皇……”
那位女皇將與新帝牽連甚廣的臣子全部打入天牢,還未來得及奚落我那夫君,我自己倒是挺不住了。
最後的時光裏,我躺在嶽府的木床上,往日華麗喧鬧的府邸冷得不似人間,外麵一陣又一陣水浪起伏拍岸,嘩嘩,嘩嘩,大水漫進了京中。我費力得將眼睛撐開一條細縫,庶妹坐在床邊繡花,一針一線,怕是眼睛都要熬壞,她停下張望了一下大門口,我知道,是在等庶弟回家來,窗邊坐著個白發老嫗,那是祖母,她如今像是不記事了,每日枯坐在那裏,不知是在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