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天幕上,月細如痕。
一陣馬蹄聲劃破了夜的寂靜,由近及遠,偶爾驚起老樹上棲著的鴉。
地上橫插著一些箭簇,箭頭深深地沒入土中。沿著馬蹄踐過的印記,星星點點的血跡蜿蜒開來,隨後消失在林草的深處。
被馬蹄聲甩遠在後的那似有似無的打鬥聲與喊殺聲,亦漸漸歸於虛無。
而此時,百裏外的姑蘇城中一所府邸,眾人皆已歇下,唯有一處偏房的窗紙上還搖曳著昏暗的燭光。
屋內兩人,白衣人坐於桌旁,正看著跳動的燭火微微愣神;侍奉在側的黑衣公子卻略顯焦躁,時不時發出一聲短歎。
“月廿,莫亂陣腳。”白衣人開口。
那人雖是一身幹練的男裝,墨發僅被一條白色發帶束於腦後,可開口卻是極其清冷矜貴的女聲。
“是,殿下。”名為月廿的黑衣公子垂首應道。
篤篤。
就在這時,房門被人叩響,屋內的二人靜默著彼此對視一眼。隨後月廿緊著步子快走至房門前,又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要壓抑住彌漫在心頭的某種不安情緒。
吱----呀----
房門被打開時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在他們聽來卻分外刺耳,仿佛是被人用指甲在心尖上狠狠撓了一把,連帶著桌上的白燭也顫動了本就不算明亮的焰心。
這種不適的感覺讓桌旁的白衣人禁不住皺起了眉頭,於是屈起指節輕扣著桌麵,試圖用這種有節律的聲響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隨後,她抬眸靜靜地注視著月廿與門外同樣裝扮的黑衣人低語了幾句後重新關上了房門,走回到自己身邊。
“今夜險些折了一位兄弟。”月廿掂量著措辭,小心翼翼地向她彙報著情況。
白衣殿下依舊是靜靜地坐著。月廿湊近說話時的氣息吹動了她額前的幾縷發絲,此時她的臉上看不出什麼大的波瀾。
聽到“折”字,她靜如止水的眼瞳中才閃過一抹亮光,昭示了其間的驚濤駭浪。
“可有帶回消息?”她停了扣桌的動作,目光仍聚焦在越燒越短的蠟燭上,略帶薄繭的手卻不自覺用力攥成了拳頭。
月廿呈上剛剛送來的幾張被焚燒過的信紙殘頁。
“這段時間讓他好好養傷,不用再出去執行任務了。”她從月廿手中接過信紙,頓了頓以後加了一句,“下月加五十兩金作月例。”
這五十兩金,自然是給今夜為她賣命的那名屬下作賞賜的。
目光落在信紙上,她這才注意這信紙的殘缺程度超乎了預料,上麵的字跡早就難以辨認。
邊緣完完全全被燒成了焦黑色,隻有極小部分還維持著紙張原本的淺色。
白衣殿下,或者說,夜寧,拎起殘頁的一角置於燭火的正上方,微微眯起眼睛,借著燭光辨認著上麵的內容。
“佯追而不殺,好一個欲擒故縱。”也不知看了多久,她才幽幽地開口,這次的語調幾乎和隆冬冰麵下的湖水一樣冷,還隱隱透著幾分琢磨的意味在裏麵。
“呈季?”忽然間,夜寧在殘頁署名的地方注意到了這兩個小字,忍不住出聲念了出來。
呈季,承稷……夜承稷?
這署名的名字,不正和自己那位對皇位虎視眈眈的皇叔一樣的讀音?
讀到這裏,夜寧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絲毫無溫度的笑容。
夜承稷還是皇子的時候就對皇位有所覬覦,在奪嫡的時候敗給了自己的父皇,後來一直韜光養晦;父皇崩逝後,五兄即位才不過短短六年,他便已經耐不住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