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大將軍府後院,薑夫人房內。
羅藝端著茶杯和兩位夫人相對而坐,秦夫人麵帶憂色,薑夫人臉上也悶悶的,房內好一會兒都無人開口說話。
羅藝一杯茶飲完,秦夫人起身添了茶水,歸座後蹙眉問道:“老爺,適才聽你說,那李天乙是唐國公最喜愛的侄子,公然這次出手殺了他,會不會引來唐國公的猛烈報複?”
“李天乙那小畜生的一條命其實並不重要,但是這件事關係著關隴李氏的臉麵,那些世家門閥把臉麵看得比什麼都重,想要報複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夫人不必擔憂,李叔德(李淵字)雖然地位尊崇,老夫卻也不怕他。”
秦夫人歎道:“老爺,那李淵畢竟是聖上的表親啊!若是鐵了心對公然不利,怎麼辦才好?”
“夫人素來不問外事,故而有些事你並不清楚,其實自從獨孤太後去世後,先帝就對聲望益隆的關隴李氏有了疏遠之心,隻是一直沒機會下手削弱罷了。當今聖上即位以來,擴大開科取士、提拔寒門子弟,一心致力於削弱世家門閥,對李氏一族更是處處加以防範,有機會就要敲打削弱。那李叔德自幼號稱神童,七歲就即位唐國公,這幾年來曆任滎陽(河南滎陽)、樓煩(山西靜樂)太守,更是積累了大量聲望,如今鎮守弘化(甘肅慶陽),四方豪傑遊俠紛紛前去投靠,聖上豈能容忍李叔德肆意擴展名望?老夫在朝中的靠山旬月前來過幾封信,讓老夫多找找李景的把柄,借此在朝堂上彈劾關隴李氏,還暗示還有其他人也在搜集關隴李氏族人的罪證。由此可見,聖上對關隴李氏的忍耐已經到了極致,李景老賊這類李氏族人中位居高官者被拋棄之時,就是聖上對他們動手之日!”
“老爺,聖上即便會對關隴李氏動手,那也不知是多久之後的事情,若是他們馬上就對公然下手如何是好?”
薑夫人眉毛一揚,握拳道:“妹妹休要驚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李叔德難道還敢入涿郡城拿人不成!若是他敢派人亂來,定讓彼等有來無回!”
薑夫人性格剛烈,而且武藝高強,就連羅藝的槍法也是她親手所授,豈會輕易懼怕他人!
“哈哈,夫人說的是!有老夫在,誰敢在涿郡撒野!”羅藝撫掌大笑,臉上滿是傲然之氣。
“老爺,姐姐,既然聖上暫時不會對關隴李氏下手,那麼想必要善加安撫!若是李叔德把此事鬧上朝堂,聖上會否為了安其心而嚴懲公然?”秦夫人還是有點不放心。
“夫人所言也有些道理,不過老夫也自有手段,讓那李叔德自顧不暇!夫人聽好了……”羅藝壓低嗓子,悄聲說了起來。
秦夫人聽完後麵色一緩,微笑道:“老爺果然老謀深算!有此良策,再加上老爺朝中靠山相助,那李叔德必然鬧得灰頭土臉!即便最後洗刷掉了嫌疑罪名,那時候公然殺李天乙一事,想必也已經被淡忘的差不多了。”
“正是如此,此計一出,那李叔德不死也要脫層皮!”羅藝拈須得意地一笑,隨即臉色一整,“不過這次和關隴李氏的仇恨算是結下了,若是鬆兒前往洛陽,倒是要多加留意才是。”
聽見說到自家兒子,薑夫人也皺起了眉:“老爺,聖上真的會讓永年為質子嗎?”
“這隻是老夫的猜測,也許此事並不會發生。夫人不必驚慌,即便永年會去洛陽,老夫也保證讓他毫發無傷的回來!對了,這幾日永年做事可還認真?”
薑夫人笑了笑:“那孩子蠻用心的,老爺費心了。”
“夫人還需多加留意,替永年早些續弦才是。”
秦夫人抿嘴一笑:“老爺放心,這事交給妾身就是,半年內一定會讓永年的新媳婦過門。若是永年敢不聽話,妾身讓公然和玲兒整日去煩他!”
羅藝撚須大笑,連連點頭稱讚。
薑夫人也笑了笑,感激地看了一眼秦夫人。
秦夫人接著笑道:“妾身明日想去看看玲兒,那丫頭這次闖了禍,怕是不敢回來了。”
“夫人猜錯了,玲兒隻怕不是不敢回來,而是想留在那裏看著線娘醒來才對。”
“線娘是誰?”二位夫人齊齊訝然詢問。
“老夫糊塗了!”羅藝恍然拍拍額頭,“線娘就是今日出手救援玲兒的那女子,她本姓竇,名喚線娘。”
“老爺為何直接稱呼那線娘的名字,難道老爺本就認識她嘛?”秦夫人雖然笑著詢問,語氣聽起來卻有些怪異。
羅藝苦笑道:“夫人想哪裏去了?老夫確實知道線娘,但是從未見過她!事情要從三年前說起,那時老夫還隻是驍果衛中的一名宣節校尉,聖上初次征伐高句麗之時,老夫隨駕出征,屬下有個叫竇建德的二百人長……”
薑夫人驚呼道:“竇建德,莫不是那清河反賊?”
“正是他!此人作戰勇猛,待人寬厚,引起了老夫的留意,於是對其曲意結交,袍澤之情逐漸深厚起來。當時老夫一心想要博取軍功,不免勇猛有餘而謹慎不足。有一次押送糧草時,遇見高句麗人前來偷襲,老夫帶人窮追不舍,卻中了算計被圍,幸虧竇建德帶人及時趕到,老夫這才得以脫身。回營當日的夜裏,老夫偷偷置酒以謝,不想半醉之時糊裏糊塗談起了結親之事,隨即一起痛飲三杯,就此定下了兒女婚事,建德之女線娘嫁給我兒公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