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舜欽正負著雙手站在曲折的長廊上,目光靜靜的看著坐在不遠處涼亭中的女子。
春日細雨綿綿,卻又總沒有個要停歇的意思。無論是近處的花草樹木,還是遠處的白牆黛瓦,此刻都靜靜的籠罩在這漫天遍地的羽絲之中。偶有微風吹過,那些雨絲便如同調皮的孩童一般,爭先恐後的飄灑進這長廊之中,紛紛的撲落在周舜欽的肩上,衣袍上。
周舜欽所站立的這處長廊外麵有一株高大的香樟樹,葳蕤茂密的枝葉就如同是一把綠色的大油紙傘一般,為他遮擋住了大半的雨絲,可即便如此,自打他站在這裏之後,他身上的衣袍就已經被雨絲打的半濕了。更不說那個抱膝坐在涼亭裏的女子了。
那座六角飛簷涼亭可是麵麵俱開著的,外麵也是一點兒遮擋都沒有的,所以那些雨絲可以說是肆無忌憚的,爭先恐後的往涼亭裏麵飄落著。而那女子又正坐在旁側的美人靠上,她身上的一襲水碧色的春衫看著又十分單薄。且周舜欽來到這裏的時候,那位女子早就已經在這裏了,隻怕這會兒她身上的衣裳早就已經是被雨絲給打的濕透了。
且這女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過來的,總之,自打周舜欽站在這裏開始,竟是都沒有看到過這女子動彈過一下。就是這般兒的雙手抱著膝,尖俏的下巴抵在膝上,一動不動的看著涼亭外麵。若細看時,尚且還能看得到她一雙好看的杏目中含著淚水......
這個女子周舜欽自然是識得的。
他知道她叫做陸錦瀾,正是他的侄兒周攸寧明媒正娶的妻子。
周舜欽尚且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陸錦瀾時的場景。那正是陸錦瀾嫁給周攸寧的第二日,她在丫鬟的帶領下,前來花廳拜見周家眾人。
不過那時他也隻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陸錦瀾便罷了,雖然彼時心中也為陸錦瀾妍麗的容顏驚豔了一瞬,但其後他也並沒有再將自己的目光放在她的心上。
就是隨後陸錦瀾過來給他敬茶,輕聲的喚了他一聲三叔,他也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隨後便是伸手接過她雙手遞過來的茶杯。其實也不過是做做表麵上的功夫,輕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然後便從站立在他身後的隨從手中接過早就準備好的見麵禮,隨手遞給了陸錦瀾便罷了。
他身為長輩,但彼時他卻是連一句話祝福,又或是勸誡的話都沒有對陸錦瀾說過。就是給陸錦瀾的那份見麵禮,他甚至都不知道那錦匣裏麵裝著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不過是母親提前給他準備好的罷了。
其後他也很少見到陸錦瀾。周家的幾房之間並不算和睦,而他母親又是個喜歡清淨的,平日也不喜歡大房二房的人過來給她請安,所以也不過是在諸如中秋家宴,又或是出席家宴,周家這幾房的人不得不聚在一塊兒吃個團圓飯的時候,他才會再見到陸錦瀾罷了。
不過即便見到陸錦瀾了,周舜欽也並未與她再說過幾句話。他名義上雖然是陸錦瀾的長輩,但畢竟男女有別,總是不好與她過於親近的。更何況周舜欽自己的性格也是個喜歡清靜,冷靜的人。但即便如此,偶爾周舜欽的目光不經意的瞥到陸錦瀾的時候,他卻總是能看到她眉眼間帶著淡淡的愁緒的。
他分明記得陸錦瀾剛嫁入周家,第二日過來給他敬茶的時候,小姑娘的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那會兒的陸錦瀾,嬌豔的就如同是一朵初春的時候枝頭剛剛綻放的海棠花。但這才過了多少時候,怎麼小姑娘的眼角眉梢之間卻都是一副掩都掩不住的憂愁了?倒像是朵好不容易才綻放開的梨花,尚且還來不及在陽光下恣意搖擺,轉眼卻已經被一陣狂風驟雨給打的落在地上,頹敗的隻能與一堆汙泥作伴了。
周舜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初初第一次他見到陸錦瀾的時候,雖然驚豔於她妍麗出眾的相貌,但彼時他的心中卻並沒有一星半點兒的漣漪,但是後來看到陸錦瀾這眼角眉梢間掩著的愁緒時,他卻沒來由的隻覺得自己柔軟的心尖上似是有一根鋼針紮過,全都是細細密密的疼痛。
此後他也如同魔怔了一般,竟是控製不住的就開始關注起所有有關陸錦瀾的事情來。
於是就教他知道了陸錦瀾在周家的日子竟然是過的那樣的不好。且不說他原就知道自己的大哥大嫂都不是好相與的人,陸錦瀾這個兒媳婦是肯定會被他們兩個拿捏的,但是他沒想到,就是他自己的那位侄女兒,身為陸錦瀾的小姑子,竟然也敢在陸錦瀾的麵前耀武揚威,各樣的欺辱她。
而這一切的根本,說起來卻都是因著他的那個侄兒,也就是陸錦瀾的丈夫,周攸寧十分的輕慢陸錦瀾罷了。
因著做丈夫的不重視自己的妻子,那自然他的家人都不會將陸錦瀾放在眼裏,也自然就或是會在言語上,又或是在其他的諸多事情上給陸錦瀾氣受。而這個時候,身為丈夫的周攸寧非但不出麵阻止自己家人的這些行為,維護自己的妻子,反倒還是就算知道了也裝作不知道,甚至就算明明看到了,聽到了,卻也隻是漠然的站在一旁冷冷的看著罷了。
周攸寧是這般態度,那些人自然就知道欺侮陸錦瀾是不用付出任何代價的,於是越到後來,那些人就越發的不加收斂起來,對陸錦瀾也就越發的過分了起來。如此長久下來,任憑是一開始再如何嬌俏明豔的小姑娘,都會被那些人給嗟磨的眼角眉梢都是愁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