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正是茅草似雪開的時候。
山腰一片白茫茫，分不清究竟是李老頭的羊群，還是漫山遍野的白茅草穗。
李老頭坐在茅草穗中的一塊石頭上，卷紙煙。卷好了，拿舌頭舔接口處。
山頂的白雲寨，昨天被從老河溝竄來的一股土匪占了，這會兒正在裏麵，喝著酒，吆喝著，聲音都傳到了李老頭坐的地方。
“爺爺，快來看。這個杏核裏有聲音”，小孫子阿九突然喊道。
“什麼聲音，那是山上寨子裏的聲音。”
李老頭一邊說，一邊朝小孫子阿九坐的地方走去。
“嗡嗡嗡嗡嗡嗡。”阿九嘴裏嘟囔著，“這個杏核裏有蜜蜂叫啊！”
“胡說八道，杏核怎麼會有蜜蜂叫”,李老頭走到阿九身旁說。
“你聽，你聽”，阿九喊著，指給李老頭看。
嗡嗡聲，似乎還有人吵架的聲音，越來越大，從杏核裏傳出來。
杏核風吹日曬久了，都帶黑顏色。這會兒還晃動了起來。
“嘿，邪了門的”，李老頭聽到聲音了。“娘了個日的，大白天的撞了鬼了。”
“孫子，你快過來”，李老頭一手拉著阿九的胳膊往身後扯。
一隻手，舉起了趕羊鞭子，“啪”一聲，朝杏核抽了出去。
清脆勁道的聲音抽出去，李老頭回身，拉著阿九就走。
”快走，阿九”。不要回頭看。
連走帶跑了幾步，聲音沒有了。
“爺爺你看。”李老頭，抬眼一望，羊全不見了。
是不是剛才鞭子聲把羊嚇跑了。
他走到剛剛坐過的那塊凸出來的大石頭上，站上去，四下看。
隨風拂動的茅草穗，晃晃悠悠的。
完全沒有羊的影子。又朝山上走了走了幾步，往山頂的方向也沒有羊群的影子。
“阿九，你看到我們的羊了嗎”，“阿九”、“阿九”
沒有人回應。
“阿九”，李老頭一下子慌了。腳底發軟，頭冒冷汗。
拿著羊鞭子，屏住呼吸，朝阿九發現杏核的地方走去。
呼呼呼，風似乎大了些。茅草穗朝一邊倒去。露出了剛才有杏核的地方。
沒有人。杏核也消失了。
李老頭一下子覺得天旋地轉。用羊鞭子拄著地，勉強站立著。
“難不成山裏的家夥又出來鬧事了？不可能啊，這都多少年的事了。”
北山村有幾個不知傳了多少代的故事。說山上的桐油樹林裏，有一塊神奇的古碑。人一旦在山裏碰見了，就再也走不出山了。
進入桐油樹林的地方，有兩座奇怪的墳頭。墳前有三棵蘋果樹，每年都結出又大又紅的果子。但從沒有人敢去摘，連鳥兒都不去啄食。而且，果實和樹葉會在某一天突然同時消失。有早起上山砍柴的人，說墳頭上看見過奇怪的女人。
桐油樹旁的山溝裏，特意修了個廟。叫龍顯寺。據說是雲遊的大德僧人看出山上有邪氣，專門修建此廟以扶正祛邪。
大人們還說：廟裏有和尚看見過，下雨天有人影出現在進廟的橋洞下麵。還看到過半夜會叫喚的牛頭。
李老頭小時候聽大人說這些故事，晚上都不敢出去撒尿。經常因為這尿床。沒少挨打。
可是誰也沒有真的拿出真憑實據，說自己遇到過山裏的東西。
“難不成，今天讓我遇到了。”李老頭，發狠勁抽了一口紙煙。
洪武三十年，李家老祖挑著賣油擔子，來到北山村定居。靠種田，賣油。到如今已經有兩百多年了。
而今，萬曆爺已當朝二十九年了。這是，新年的時候，李老頭，聽村裏在州學讀書的年輕人私下議論的，說什麼“當朝二十九年，太子未定”的話。
難道是國家有大事發生，邪祟出來作怪？這杏核以前沒聽人講過啊！
“不行，不要羊了，也得找到我孫子。”李老頭，呸地一聲，把煙頭用力吐出，拄著趕羊鞭子朝山上走去。